?承平之天下犹宜俭,何况兵革?
比者军兴十年,戒严遍天下,征调供亿,赋车籍马,行赍居送,远近骚然,农桑废于征呼,膏血竭于转饟,饿殍在衢,菜色在室,天下之贫,于兹极矣。欲有以保黎民苏元气,变醨养瘠,惟有一于俭而已。《礼》曰:“国家靡敝,则车不雕几,甲不组縢,食器不刻镂,君子不履丝屦,马不常秣。”於乎,此何时乎?岂仅靡敝之谓乎?惟是骄淫矜夸,习与性成,间有一省、一郡、一县完善之区,俗尚即如故,残破之区稍稍安辑,亦渐即如故,非有以挽回之不可。然而其法实难,将劝导之邪?必不从。将惩创之邪?扰民之害大。梁武帝所谓家家搜检其细已甚,更相恐胁以求财帛者,未始非确论。且奢亦无甚大罪,法穷而汔于不从,计惟有躬行以化之。
奢俭之端,无过宫室、车马、饮食、衣服四者。宫室、车马逾制者尚少,饮食无可禁,是禁奢以衣服为第一义。帝尧冬日麑裘,夏日葛衣。[《韩非子》]卫文公大布之衣,大帛之冠。汉文帝身衣弋绨。[《汉书?文帝纪》,《东方朔传》同。又《贾谊传》“今帝之身自衣皂绨”,文既屡见,自是实事]我朝世崇俭德,度越前代,上方服御,不能更为抑损。今议王公以下大小百官,一概衣布,锦绣纂组,或为亵衣,或为贱者之服,不得为公服。或曰:得无升国体乎?夫卫文国君犹布衣,廷臣何害?汉文天子仅弋绨,廷臣可知。贵人衣布则俗必重布,重布则一切文饰皆不称,不言俭而自归于俭矣。又衣之可奢莫裘若,千金万金无底止,宜禁反裘,《玉藻》“表裘不入公门”,疏言表裘在衣外可鄙亵。《诗》“彼都人士,狐裘黄黄”,诗意乃一望而见之词,皆古反裘之证。然秦、汉以下即无之,似可禁断,并貂裘之制亦从删。此亦崇俭一善术也。

复宗法议
三代之法,井田、封建,一废不可复。后人颇有议复之者,窃以为复井田、封建,不如复宗法。宗法者,佐国家养民、教民之原本也。天下之乱民,非生而为乱民也,不养不教有以致之。牧令有养教之责,所谓养,不能解衣推食;所谓教,不能家至户到。尊而不亲,广而不切。父兄亲矣、切矣,或无父无兄,或父兄不才,民于是乎失所依,惟立为宗子以养之、教之,则牧令所不能治者,宗子能治之,牧令远而宗子近也。父兄所不能教者,宗子能教之,父兄多从宽而宗子可从严也。宗法实能弥乎牧令、父兄之隙者也,《诗》曰:君之宗之。公刘立国之始,即以君与宗并重,《左氏传》晋执戎蛮子以畀楚,楚司马致邑立宗焉,以诱其遗民。正与公刘诗相表里。盖君民以人合,宗族以天合。人合者必藉天合以维系之,而其合也弥固,嬴政并天下,始与井田。封建俱废。秦亡之后,叔孙通等陋儒,不知治本,坐令古良法美意浸淫澌灭不可复,故汉初知徙大姓,借其财力实边实陵邑,而不知复宗法。魏晋知立图谱局,而不知复宗法。唐重门第,至以宰相领图谱事,而不知复宗法。惟宋范文正创为义庄,今世踵行者列于旌典。又令甲,长子没必立承重孙,二事颇得宗法遗意,自可因势利导,为推广义庄之令。
有一姓即立一庄,为荐飨、合食、治事之地,庄制分立养老室、恤嫠室、育婴室,凡族之寡孤独入焉。读书室,无力从师者入焉。养疴室,笃疾者入焉。又立严教室,不肖子弟入焉。立一宗子,复古礼。宗子死,族人为之服齐衰三月,其母妻死亦然,以重其事。[又有宗妇死,夫虽母在为之禫,宗子之长子死为之斩衰三年,则骇俗不可行矣]名之曰族正,副之以族约,[注,桂林陈文恭公议。公于乾隆中年抚江西有此令,未及成而去,继之者以他狱连及祠户,遂一律毁祠追谱,与公意正相及]族正以贵贵为主,[安阳许三礼议]先进士,次举贡生监,贵同则长长,长同则序齿。无贵者,或长长,或贤贤,族约以贤贤为主,皆由合族公举。如今义庄主奉法无力建庄者,假庙寺为之。嫁娶丧葬以告,入塾习业以告,应试以告,游学经商以告,分居徙居、置产斥产以告,有孝弟节烈或败行以告,一切有事于官府以告。无力者随事资之,一庄以千人为限。逾千人者分一支庄,增一族约。单门若稀姓,若流寓,有力者亦许立庄,无力者择所附,如吴则同出泰伯之类。又如昌黎所谓何与韩同姓为近之类。无可附者则合数百人为一总庄,亦领以庄正、庄约,期于亿万户皆有所隶而止,《周礼》宗以族得民,赅词也。有谓庶人无宗者非是,前人已辨之。立庄之后,敦劝集资,令经费充赡。另议永停捐例,惟存民爵,正可为奖励立庄之用。
夫宗法既为养民教民之原本,其有功于国家甚大,膺兹上赏,不为过也。窃以为今天下之大患,有可以宗法弭之者不一端:
一,宗法行而盗贼可不作。人性本善,孰不知廉耻,孰不畏刑罚?盗贼之甘于扞法网者,迫于饥寒而已。宗法既行,民无饥寒,自重犯法。《大传》云:爱百姓故刑罚中。顾氏炎武为之说曰:“天下之宗子各治其族,罔攸兼于庶狱,而民自不犯于有司。”又云:庶民安故财用足。顾氏曰:“收族之法行,而岁时有合食之恩,吉凶有通财之义。”本俗六安万民,三曰联兄弟;六行之条,曰睦、曰恤,不待王政之施,而鳏寡、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