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者,其子弟族属下逮奴隶,其情性良否,皆所当知;一或不及,则将甘为所弄而不悟,久必致是非颠倒,以佞为忠,以贪为廉,以无能为有能,政令不行,而纪纲替矣。前辈有云:“为宰相不难,一心正两眼明足矣。”呜呼!彼长风宪者,其责任之重亦岂下夫宰相哉!若之何不以前辈之言为法。

  ○按行第四

  将家云:“多筭胜少筭,少筭胜无筭。”不特用兵为然,虽莅官临政,亦莫不尔。夫廉司所莅之处,一方官吏皆惕然不自安;其所不安者,由彼为恶日久,恐人有以发而讼之一旦故也。彼既内隐其恶,则必多方以求司官所亲之人而解之。夫司官所亲者,曰书吏焉,曰奏差焉,曰总领焉,曰祗候焉。夫为人弥缝私罪,则何求不得,何请不随。为司官者,苟不深防预备,严为禁切,万一连己,悔将何及。若乃司官廉正,犹或庶几;其或彼此胥贪,弊将焉救?于是乎有箕敛者,有稛载者,有箧笥充者,有囊橐盈者,微至土地所宜,靡不搜刮。昔端州出佳砚,包孝肃公出判于彼,及其代也,徒手而归。李及知杭州,丝馈缕谒不逮门,由市白乐天文集,终身以为慊。古人持身之廉如此,况在风宪,其所行州郡,敢假分毫之物以自溷哉!大抵宪长得人,则司官不敢恣;司官得人,则书吏不敢恣。抑闻各道公燕,司官、书吏、奏差同堂而坐,喧哗笑谑,上下不分,所以致彼操纵自如,百无忌惮。谚谓:“廉访司,书吏之权。”迹此观之,信匪虚语。诚能设法以禁之,盛威以临之,小有所犯,即随以鞭扑,如此庶使精锐消沮,威福不张于外矣。凡初入风宪者,不可不知。

  ○审录第五

  《书》曰:“庶狱庶慎。”又曰:“非侫折狱,惟良折狱。”《易》谓:“君子明慎用刑,而不留狱。”呜呼!于以见圣人好生之心与天地等矣。夫饥寒切身,自非深知义理之人,不敢保其心之无他,况蚩蚩之氓,为守牧者教养之,不至穷而为盗,是岂得已哉。古人有以灼其然,故为制也恒寛而不亟促,恒哀矜而不忿疾。均之为盗也,而有长幼疏戚之分;均之为奸也,而有夫亡夫在之殊。有疾则医药之,疾革则释梏入人而侍之。夫彼冥迷凶险之徒既丽于理矣,何足缀意,而古人为制如此者,则其仁恕忠厚之情可见矣。昔欧阳公父治死囚之狱,求其生而不得,则掩卷而叹,其言曰:“夫常求其生,犹失之死,况世常求其死哉!”后之残忍者一切不务,而惟威刑之尚,谓其无茹寃而死者,吾不信也。夫莅官之法无他,口威心善而已矣。口威则欲其事集,心善则不欲轻易害物。况久系之囚,尤当示以慈祥,召之稍前,易其旧所隶卒吏,温以善色,使自陈颠末,情无所疑,然后参之以按。若据按以求其情,鲜有不误人者。盖州县无良吏,所以不敢信其已具之文,毫厘或差,生死攸系。故圣人谓:“与其杀不辜,宁失不经。”又曰:“功疑惟重,罪疑惟轻。”论囚之道,尽于此矣。君子其慎诸。

  ○荐举第六

  夫士有公天下之心,然后能举天下之贤。盖天下之事,非一人所能周知,亦非一人所能独成,必兼收博采,治理可望焉。故前辈谓“报国莫如荐贤”,真知要之言哉!今夫富者之于家,有田焉,必求良农使之耕;有货焉,必求能商使之贾;有牛羊焉,必求善豢者使之牧。何则?盖彼拳拳于治家,故不得不求其人也。况受天下之寄,任天下之责者,乃不知求天下才共治之,岂其智之不若彼富者哉?由其为国之心未尝如其为家之心之切故也。于此有人焉,廉而且干,虽有不共戴天之仇,公论之下亦不得而掩焉。苟非其人,虽骨肉之亲,公论之下亦不得而私焉。世常谓风宪非亲不保,非仇不弹;又有身为宪佐,风御史荐己就升者。呜呼,委以黜陟百官之权,授以仪表百司之职,乃不思报效,惟假之以行己私,人则受其欺矣,天地鬼神其受欺乎?大抵求而后举,不若不求而举之;为公识而后荐,不若采之舆议之为博。夫己不求贤,必使人之求己者,皆非也。盖求则不必举,举则不必识矣。故古人有闻而举者,有见而举者,有举仇者,有举亲者,有集为簿者,有拜其剡者,有书之夹袋者,虽其举不一,要极于公当无私而已。于戏!诚如是,则为相为风宪者安有临事乏才之叹。

  ○纠弹第七

  夫台宪之职,无内外远迩之分,凡有所知,皆得尽言以闻于上。虽在外,苟知居中非人,纠而言之,可也。虽在内,苟知外官者不法,纠而言之,亦可也。大率惟务尽公无私,斯得之矣。夫人之仕也,有贵近焉,有疏远焉,贵近者不少贷,则位卑而罪微者不待劾而艾矣。故前辈谓“豺狼当道,安问狐狸”,亦此义也。切尝谓荐举之体则宜先小官,纠弹之体则宜先贵官,然又当审其素行为君子为小人。如诚小人,虽有所长,亦不必举。何则?其平日不善者多也。况刑宪本以待小人,君子之过苟不至甚,殆不宜轻易加之,使数十年作养之功扫地于一旦也。盖人才难得,全才为尤难得。昔赵清献公在言路,弹劾不避权贵,京师号为铁面御史。尝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,其言曰:“小人虽有小过,当力排绝之,后乃无患;君子不幸而有诖误,则当为国家保持爱护,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