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反侧者,则此十馀年之间,营缮征伐未尝废也。史称帝於赏赐有功,并无所爱,平陈凯旋,因行庆赏,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,达於南郭,以次颁给,所费三百馀万段,则又未尝啬於用财也。夫既非苛赋敛以取财,且时有征役以糜财,而赏赐复不吝财,则宜用度之空匮也,而何以殷富如此?史求其说而不可得,则以为帝躬履俭约,六宫服浣濯之衣,乘舆供御有故敝者,随令补用,非燕享不过一肉,有司尝以布袋贮乾姜,以毡袋进香,皆以为费用,大加谴责。呜呼!夫然後知《大易》所谓“节以制度,不伤财,不害民”,《孟子》所谓“贤君必恭俭礼下,取於民有制”者,信利国之良规,而非迂阔之谈也。汉、隋二文帝皆以恭履朴俭富其国,汉文师黄老,隋文任法律,而所行暗合圣贤如此。後之谈孔孟而行管商者,乃曰“苟善理财,虽以天下自奉可也”,而其党遂倡为“丰亨豫大,惟王不会”之说,饰六艺,文奸言,以误人国家,至其富国强兵之效,则不逮隋远甚,岂不缪哉!
唐贞观时,马周上疏曰:“隋室贮洛口仓,而李密因之;东都积布帛,而王世充据之;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,至今未尽。向使洛口、东都无粟帛,则王世充、李密未能聚大众。但贮积固有司之常事,要当人有馀力而後收之,若人劳而强敛之,更以资寇,积之无益也。”
唐天宝以来,海内富实,天下岁入之物,租钱二百馀万缗,粟千九百八十馀万斛,庸、调绢七百四十万疋,绵百八十馀万屯,布千三十五万馀端。天子骄於佚乐而用不知节,大抵用物之数,常过於所入,於是钱之臣始事削。太府卿杨崇礼句剥分铢,有欠折渍损者,州县督送,历年不止。其子慎矜专知太府,次子慎名知京仓,亦以苛刻结主恩。王洪为户口色役,使岁进钱百亿万缗,非租庸正额者,积百宝大盈库,以供天子燕私。及安禄山反,杨国忠以为正库物不可以给士,遣御史崔众至太原纳钱度僧尼、道士,旬日得万缗而已。自两京陷没,民物耗弊,肃宗即位,籍江淮富商訾(见《訾算门》),时第五琦以钱得见,请於江淮置租庸使。明年,宰相裴冕以天下用度不足,诸道得召人纳钱,给空名告身,授官勋邑号,度道士、僧尼不可胜计;纳钱百千,赐明经出身;商贾助军者,给复。
故事,天下财赋归左藏,而太府以时上其数,尚书比部覆其出入。时京师豪将假取不能禁,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,请皆归大盈库,供天子给赐,主以中官。自是天下之财为人君私藏,有司不得程其多少。
杨炎既相德宗,上言曰:“财赋,邦国大本,生人之喉命,天下治乱轻重系焉。先朝权制,以中人领其职,五尺宦竖操邦之柄,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,无以计天下利害。臣请出之,以归有司,度宫中给费一岁几何,量数奉入,不敢阙。”帝从之,乃诏岁中裁取以入大盈库,度支具数先闻。
初,转运使掌外,度支使掌内。永泰二年,分天下财赋、铸钱、常平、转运、盐铁,置二使。东都畿内、河南、淮南、江东西、湖南、荆南、山南东道,以转运使刘晏领之;京畿、关内、河南、剑南、山南西道,以京兆尹、判度支第五琦领之。及琦贬,以户部侍郎、判度支韩与晏分治。时回纥有助收西京功,代宗厚遇之,与为婚,岁送马十万疋,酬以缣帛百馀万疋,而中国财竭,岁负马价。鱼朝恩、元载擅权,帝诛朝恩,复与载贰,君臣猜间不协,边计兵食置而不议者几十年。诸镇擅地,结为表里,日治兵缮垒,天子不能绳其法,专留意祠祷,焚币玉,写浮屠书,度支廪赐僧巫,岁钜万计。时朝多留事,经岁不能遣,置客省以居,上封事不足采者,蕃夷贡献未报及失职未叙者,食度支数千百人。德宗即位,用宰相崔甫,拘客省者出之,食度支者遣之,岁省费万计。
自至德以後,天下兵起,因以饥厉,百役并兴,人户凋耗,版图空虚。军国之用,仰给於度支、转运使,四方征镇又自给於节度、都团练使。赋敛之司数四,莫相统摄,纲目大坏,朝廷不能覆诸使,诸使不能覆诸州。四方贡献,悉入内库,权臣巧吏因得旁缘,公进献,私为赃盗,动万万计。河南、山东、荆襄、剑南重兵处,皆厚自奉养,王赋所入无几。科敛凡数百名,废者不削,重者不去,新旧仍积,不知其涯。百姓竭膏血,鬻亲爱,旬输月送,无有休息。吏因其苛,蚕食於人,富者得免,贫者丁存,故课免於上,而赋增於下。杨炎为相,乃请为两税法以均之,自此吏不能容奸,权归朝廷(详见《田赋门》)。
初,德宗居奉天,储蓄空窘,尝遣卒视贼,以苦寒乞襦,不能致,剔亲王带金而鬻之。朱Г既平,乃属意聚敛,常赋之外,进奉不息。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有“日进”,江西观察使李兼有“月进”,他如杜亚、刘赞、王纬、李皆徼射恩泽,以常赋入贡,名为“羡馀”,至代易又有“进奉”。户部钱物,所在州府及巡院皆得擅留,或矫密旨加敛,或减刻吏禄,或贩鬻蔬果,往往私自入,所进才什二三,无敢问者。刺史及幕僚至以进奉得迁官。继而裴延龄用事,益为天子积私财,生民重困,又为宫市(见《征榷门》)。
朱Г僭位长安,既据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