宾、嘉皆主此三者以成礼。古之达乐三:一曰风,二曰雅,三曰颂,所谓金、石、丝、竹、匏、上、革、木皆主此三者以成乐礼乐。相须以为用,礼非乐不行,乐非礼不举。自后夔以来,乐以诗为本,诗以声为用,八音六律为之羽翼耳。仲尼编《诗》,为燕、享、祀之时用以歌,而非用以说义也。古之诗,今之词曲也。若不能歌之,但能诵其文而说其义可乎。不幸腐儒之说起,齐、鲁、韩、毛四家,各为序训而以说相高。汉朝又立之学官,以义理相受,遂使声歌之音,湮没无闻。然当汉之初,去三代未远,虽经生学者不识《诗》,而太乐氏以声歌肄业,往往仲尼三百篇,瞽史之徒例能歌也。奈义理之说日胜,则声歌之学日微。东汉之末,礼乐萧然,虽东观、石渠议论纷纭,无补於事。曹孟德平刘表而得汉雅乐郎杜夔,夔老矣,久不肄习,所得於三百篇者惟《鹿鸣》、《驺虞》、《伐檀》、《文王》四篇而已,馀声不传。太和末,又失其三。左延年所得,惟《鹿鸣》一篇,每正旦大会,太尉奉璧,群臣行礼,东厢雅乐常作者是也。古者歌《鹿鸣》必歌《四牡》、《皇皇者华》三诗同节,故曰工歌鹿鸣之三,而用《南陔》、《白华》、《华黍》三笙以赞之,然後首尾相承,节奏有属。今得一诗,而如此用可乎?应知古诗之声为可贵也。至晋室《鹿鸣》一篇,又无传矣。自《鹿鸣》一篇绝,後世不复闻诗矣。然诗者人心之乐也,不以世之污隆而存亡。岂三代之时,人有是心,心有是乐;三代之後,人无是心,心无是乐乎?继三代之作者《乐府》也,《乐府》之作,宛同《风》、《雅》,但其声散佚无所纪系,所以不得嗣续《风》、《雅》而为流通也。按三百篇在成周之时,亦无所纪系,有季札之贤,而不别《国风》所在;有仲尼之圣,而不知《雅》、《颂》之分。仲尼为此患,故自卫返也,问於太师氏,然後取其正焉。列十五国风,以明风土之音不同,分大、小二雅,以明朝廷之音有间,陈周、鲁、商三颂之音,所以侑祭也。定《南陔》、《白华》、《华黍》、《崇邱》、《由庚》、《由仪》六笙之音,所以叶歌也。得诗而得声者三百篇,则系於《风》、《雅》、《颂》;得诗而不得声者则置之,谓之逸诗,如《河水》、《祈招》之类无所系也。今《乐府》之行於世者,章句虽存,声乐无用。崔豹之徒,以义说名;吴兢之徒,以事解目。盖声失则义起,其与齐、鲁、韩、毛言诗无以异也。《乐府》之道,或几乎息矣。
按夹氵祭以为诗本歌曲也,自齐、鲁、韩、毛各有序训,以说相高。义理之说既胜,而声歌之学日微矣。愚尝因其说而究论之:《易》本卜筮之书也,後之儒者知诵《十翼》,而不能晓占法;《礼》本品节之书也,後之儒者知诵《戴记》,而不能习《仪礼》,皆义理之说太胜故也,先儒盖尝病之矣。然《诗》也,《易》也,《礼》也,岂与义理为二物哉?盖《诗》者有义理之歌曲也,後世狭邪之《乐府》,则无义理之歌曲也。《易》者有义理之卜筮也,後世俗师之占书,则无义理之卜筮也。《礼》者有义理之品节也,秦汉而後之典章,则无义理之品节也。《郊特牲》曰:‘礼之所尊,尊其义也。失其义,陈其数,祝史之事也。故其数可陈也,其义难知也。’荀子曰:‘不知其义,谨守其数,不敢损益,父子相传,以持王公,是官人百吏所以取秩禄也。’盖春秋、战国之时,先王之礼制不至沦丧,故巫史、卜祝、小夫、贱隶皆能知其数,而其义则非圣贤不能推明之。及其流传既久,所谓义者,布在方册,格言大训,炳如日星,千载一日也,而其数则湮没无闻久矣。姑以汉事言之,若《诗》,若《礼》,若《易》,诸儒为之训诂,转相授受,所谓义也;然制氏能言铿锵鼓舞之节,徐生善为容,京房、费直善占,所谓数也。今训诂则家传人诵,而制氏之铿锵,徐生之容,京费之占,无有能知之者矣。盖其始也,则数可陈,而义难知;及其久也,则义之难明者,简编可以纪述,论说可以传授。而所谓数者,一日而不肄习,则亡之矣。数既亡,则义孤行。於是疑儒者之道有体而无用,而以为义理之说太胜。夫义理之胜,岂足以害事哉!”
夹氵祭郑氏曰:“三代既没,汉魏嗣兴,礼乐之来,陵夷有渐。始则《风》、《雅》不分,次则《雅》、《颂》无别,次则《颂》亡,次则《礼》亡。按《上之回》、《圣人出》,君子之作也,《雅》也;《艾如张》、《雉子班》,野人之作也,《风》也,合而为《鼓吹曲》。《燕歌行》,其音本幽蓟,则列国之《风》也。《煌煌》、《京洛行》,其音本京华,则都人之《雅》也,合而为《相和歌》。《风》者,乡人之用;《雅》者,朝廷之用;合而用之,是为《风》、《雅》不分。然享,大礼也;燕,私礼也。享则上兼用下乐,燕则下得用上乐,是则《风》、《雅》之音虽异,燕享之用则通。及明帝定四品,一曰《大予乐》,郊庙、上陵用之;二曰《雅颂乐》,辟雍、享射用之;三曰《黄门鼓吹乐》,天子宴群臣用之;四曰《短箫铙歌乐》,军中用之。古者《雅》用於人,《颂》用於神。武帝之立乐府,采诗虽不辨《风》、《雅》,至於《郊祀》、《房中》之章,未尝用於人事,以明神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