息耶?但得数旬之颐养,但全考终之至生,朕之欣喜,岂可言罄?此岁月悠久,或得如宋高宗之年未可知也。朕年五十七岁,方有白须数茎,有以乌发药进者,朕笑却之曰:古来白须皇帝有几?朕若须鬓皓然,岂不万世之美谈乎!初年同朕共事者,今并无一人。后进新升者,同寅协恭,奉公守法,皓首满朝,可谓久矣,亦知足矣。朕享天下之尊,四海之富,物无不有,事无不经。至于垂老之际,不能宽怀瞬息,故视弃天下犹敝履,视富贵如泥沙也。傥得终于无事,朕愿已足。愿尔等大小臣邻。念朕五十余年太平天子,惓惓丁宁反复之苦衷,则吾之有生考终之事毕矣。此谕已备十年,若有遣诒,无非此言,披肝露胆,罄尽五内,朕言不再。

  康熙六十年。圣祖谕近御侍卫等曰:“尔等日侍朕侧,于朕心忧劳之处,差知大概,若百官万民,何从而知?朕日理万机,其他姑置勿论,即每年春时,为雨水田禾,时刻不忘,留心究问,直至秋成,始稍释念。至于冬日,内地常恐雪少,口外地方,又恐雪大,此等苦心,惟身历方能知之。即尔等日侍左右者,也未必悉知也。”

  圣祖躬尧舜之资,行汤文之政,所以立万年长治之基者,曰行王道。御制王道论曰:治天下必审择所以为治之道,然后运之有本,而措之也不劳。

  盖得其道,则一时无赫赫之功,而久大之业,可以永建而不可拔。不得其道,则殚尽敝形,而终无以及于治。故治理之方,不可不审也,其要在仁义而已矣。昔三代之盛也,蠲烦去苛,屏饰斥伪,先躬行而后文告,崇礼让而缓刑罚,优游渐渍,不期效于旦夕,迨积之既久,风俗日茂,人心日淳,大化敦庞,号为上理,此行仁义之所至也。秦汉而下,务为一切苟且之政,以检束其民,民生其时,亦皆匿情饰貌以应上其上,上下相蒙,竞趋媮薄,治功之降,远不古若,此则不行仁义之故也。故曰:仁以育之;义以正之。仁以育之,所以养也;义以正之,所以教也。孔子曰‘如有王者,必世而后仁’。

  又曰:“圣人久于其道,而天下化成。’盖言王道之成,仁义之效也。是以圣王在上,制田里,广树畜,省刑而薄敛,崇本而抑末,使天下之民,家给人足,有俯仰之乐,而无阽危之患。由是立庠序之制,置慈惠之师,修六礼以节其性,播六乐以淑其情,明七教以兴其德,齐八政以禁其非。当是之时,六合之远,一家之积也;四海之广,一身之推也;天下之久安而长治,犹泰山而四维之也。其去夫唐虞之治,不亦远平?呜乎!天也重器也,有天下大业也。彼挈瓶之智,犹必厝之于至安,况夫居重器而履大业者哉!盖亦知所择也。

  圣祖孜孜求治,日昃不遑,机务之余,犹有日课,其宫中日课记曰:尝读商《颂》之成汤也,曰圣敬日跻。周《诗》之文武也,曰:缉熙,曰执兢;其成王也,曰夙夜基命宥密。而史亦称大禹惜寸阴,色而起,则命讲官捧书而入,讨论义理,是典学者为一时。出御宫门,则群工循序奏事。

  朕亲加咨度,是听政者为一时。已而阁臣升阶,朕与详求治理,咨诹军国者久之。若夫宫禁之务,各有攸司。廷臣退,乃裁决焉。既事竟,罢朝。宫中图藉盈几案,朕性好读书,丹黄评阅,辄径寸,辩报别古今治乱得失。暇或赋诗,或作古文,或临池濡翰,以写其自得之趣。止此数事,已不觉其日之夕矣。及宫中燃烛,玉漏初下,则省一日所进章疏,必审其理道之安而后已。

  要非夜分,不就宴息也。旭是者岁率以为常。夫禹、汤、文、武、成王之德,自揣乌能企及,而不敢懈逸之心。或者其庶几焉,因为记自勖以比于盤铭之义云。

  圣祖综理万机,在位数十年,恒如一日,尝作《无逸》,以致寿论曰:三代盛时,民风沕穆,政令淳简,天下诸候,分治其国。为之君者,可以优游坐治矣。乃圣君处此,必兢兢业业,宵旰不遑。以自劳其神力,然卒获享遐福,而成令名,秦汉而降,废封建而为郡县,凡事之有关于宫府者,无不奏请于天子,其机务之众,千百倍于三代。宜为之君者,日给且不暇。乃或自图便安,至信神仙为可学、辄为方士所误,曾不之返者,何哉?朕尝观于商、周、汉、唐诸往事,而得其故矣,人君之所无逸者,莫如商之中宗与高宗。及周之文王,中宗则严恭寅畏,天命自度;高宗则作其即位,不敢荒宁;文王则怀保小民,惠鲜鳏寡。而考其享国之年,此三君者,最为悠久。迄今《无逸》一篇,班班可观也。人君之好逸乐者,莫如秦之始皇,汉之武帝,唐之宪宗。始皇既并天下,方士争言不死之药,于是遣使访三山,神仙之药卒不可得。武帝敬鬼神之事,祠太乙,建飞廉馆,作柏梁台,以招天神之属。

  游心芒思者数年,究天左验,乃自叹愚惑。宪宗招求方士,用柳泌为刺史,求仙药,以服之日益燥渴。夫中宗、高宗、文王之敬修其德而享福者若此,始皇、武帝、宪宗云博养其生而寡效者若彼,然则帝王致寿道,从可识矣。

  宋儒吕祖谦曰:敬之方,寿之理也。盖无逸则主敬,主敬则无欲,无欲者仁也。孔子曰:仁者寿,又仁则有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