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注之志耳,岂圣人之伦哉。
〔三〕索隐让,汉书作「攘」。晋灼云:「此古『让』字,言己当述先人之业,何敢自嫌值五百岁而让也。」
上大夫壶遂〔一〕曰:「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?」太史公曰:「余闻董生曰:〔二〕『周道衰废,孔子为鲁司寇,诸侯害之,大夫壅之。孔子知言之不用,道之不行也,是非二百四十二年〔三〕之中,以为天下仪表,贬天子,退诸侯,讨大夫,以达王事而已矣。』子曰:『我欲载之空言,〔四〕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着明也。』〔五〕夫春秋,上明三王之道,下辨人事之纪,别嫌疑,明是非,定犹豫,善善恶恶,〔六〕贤贤贱不肖,存亡国,继绝世,补敝起废,王道之大者也。易着天地阴阳四时五行,故长于变;礼经纪人伦,故长于行;书记先王之事,故长于政;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,故长于风;乐乐所以立,故长于和;春秋辩是非,故长于治人。是故礼以节人,乐以发和,书以道事,诗以达意,易以道化,春秋以道义。拨乱世反之正,莫近于春秋。春秋文成数万,其指数千。〔七〕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。春秋之中,弒君三十六,亡国五十二,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。察其所以,皆失其本已。〔八〕故易曰『失之豪厘,差以千里』。〔九〕故曰『臣弒君,子弒父,非一旦一夕之故也,其渐久矣』。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,前有谗而弗见,后有贼而不知。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,守经事而不知其宜,遭变事而不知其权。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,必蒙首恶之名。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,必陷篡弒之诛,死罪之名。其实皆以为善,为之不知其义,〔一0〕被之空言而不敢辞。〔一一〕夫不通礼义之旨,至于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。夫君不君则犯,〔一二〕臣不臣则诛,父不父则无道,子不子则不孝。此四行者,天下之大过也。以天下之大过予之,则受而弗敢辞。故春秋者,礼义之大宗也。夫礼禁未然之前,法施已然之后;法之所为用者易见,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。」
〔一〕索隐案:遂为詹事,秩二千石,故为上大夫也。
〔二〕集解服虔曰:「仲舒也。」
〔三〕索隐案:是非谓褒贬诸侯之得失也。
〔四〕索隐案:孔子之言见春秋纬,太史公引之以成说也。空言谓褒贬是非也。空立此文,而乱臣贼子惧也。
〔五〕索隐案:孔子言我徒欲立空言,设褒贬,则不如附见于当时所因之事。人臣有僭侈篡逆,因就此笔削以褒贬,深切着明而书之,以为将来之诫者也。
〔六〕索隐公羊传曰「善善及其子孙,恶恶止其身」也。
〔七〕集解张晏曰:「春秋万八千字,当言『减』,而云『成数』,字误也。」骃谓太史公此辞是述董生之言。董仲舒自治公羊春秋,公羊经传凡有四万四千余字,故云「文成数万」也。不得如张议,但论经万八千字,便谓之误。索隐案:张晏曰「春秋万八千字,此云『
文成数万』,字误也」。裴骃以迁述仲舒所论公羊经传,凡四万四千,故云「数万」,又非也。小颜云「史迁岂以公羊传为春秋乎」?又春秋经一万八千,亦足称数万,非字之误也。
〔八〕索隐案:弒君亡国及奔走者,皆是失仁义之道本耳。已者,语终之辞也。
〔九〕集解徐广曰:「一云『差以毫厘』,一云『缪以千里』。」骃案:今易无此语,易纬有之。
〔一0〕正义其心实善,为之不知义理,则陷于罪咎。
〔一一〕集解张晏曰:「赵盾不知讨贼,而不敢辞其罪也。」
〔一二〕正义颜云:「为臣下所干犯也。一云违犯礼义。」
壶遂曰:「孔子之时,上无明君,下不得任用,故作春秋,垂空文以断礼义,当一王之法。今夫子上遇明天子,下得守职,万事既具,咸各序其宜,夫子所论,欲以何明?」
太史公曰:「唯唯,否否,〔一〕不然。余闻之先人曰:『伏羲至纯厚,作易八卦。尧舜之盛,尚书载之,礼乐作焉。汤武之隆,诗人歌之。春秋采善贬恶,推三代之德,褒周室,非独刺讥而已也。』汉兴以来,至明天子,获符瑞,封禅,改正朔,易服色,受命于穆清,〔二〕泽流罔极,海外殊俗,重译款塞,〔三〕请来献见者,不可胜道。臣下百官力诵圣德,犹不能宣尽其意。且士贤能而不用,有国者之耻;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,有司之过也。且余尝掌其官,废明圣盛德不载,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,堕先人所言,罪莫大焉。余所谓述故事,整齐其世传,非所谓作也,而君比之于春秋,谬矣。」
〔一〕集解晋灼曰:「唯唯,谦应也。否否,不通者也。」
〔二〕集解如淳曰:「受天命清和之气。」正义于音乌。颜云:「于,叹辞也。穆,美也。言天子有美德而教化清也。」
〔三〕集解应劭曰:「款,叩也。皆叩塞门来服从也。」如淳曰:「款,宽也。请除守塞者,自保不为寇害。」正义重译,更译其言也。
于是论次其文。七年〔一〕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,〔二〕幽于缧绁。乃喟然而叹曰:「是余之罪也夫!是余之罪也夫!身毁不用矣。」退而深惟曰:「夫诗书隐约者,〔三〕欲遂其志之思也。昔西伯拘羑里,〔四〕演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