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以求近效。太宗则行吾之仁义,持之不变,为之益力,而不求乎近效。终于斗米三钱,行不赍粮,夜户不闭,岁断死罪二十九,则太宗有以缓之也。盖恭俭仁义乃其为治之地,而行之以久者,乃其所以致效。

若夫武帝则不然。不施仁义,而切切于慕唐虞。其求治固甚锐也,公孙弘进“期年尚迟”之说以诱之,而武帝之心益荒。卒之海内虚耗,悔无可及,而唐虞之治益远。玄宗则又不然。不得治本,而急急于致太平。其责治何太早也!李石进日久月长之说以坚之,而帝之意已倦。卒之开元之治,日不逮前,而太平之功益难。吁!朝为贾而夕冀巨万之获,耕者未卒岁而乃求仓箱之积。为治不能迟之以岁月,而乃惑于苟且之说、速成之计。吾固知武帝、玄宗之治戛戛乎其无验也。

九十一 从事其小而忘其大
为国者,不可从事于其小而忘其大者也。天下之事,小者固不可以不究心也。然必究心于其大而后及其小,则所行为得体。拘拘于其小者,而大者未尝过而问,吾恐其小者之所得,不足以补其大者之所损矣。民之生固不可伤也。世之人君,知民生之不可伤,则不过重于刑而已。至于穷兵黩武之事,则快心为之而不恤。是岂真能不伤民也耶?国之用固不可以不节也。世之人君,知国用之所当节,则不过俭于服色之末而已。至于滥官冗兵之费,则视以为常而不怪。是岂真能不伤财也耶?梁武帝号为恭俭,一冠三载,一衾三年,食一瓜为十数种,治一菜为十数味,则帝非不俭也;然广造塔庙,穷极土木。吾恐武帝之俭,俭于小者也。此省费息民,所以不能禁贺琛之言。唐太宗以人命至重,每决死囚则五覆奏,下诸州则三覆奏。太常不举乐,尚食彻酒肉,则帝非不爱民也;然频岁东征,委民锋镝。吾恐太宗之爱,爱其小者也。此无罪之士,肝脑涂地。所以不能已(九龄)〔褚遂良〕之谏。

昔者读《诗》至于《魏国风》,见其以葛屦而履霜,以园桃而充,其逸于贫瘠而安于俭陋也,亦甚矣!然考《伐檀》之诗,则曰:“在位贪鄙,无功而受禄。”失国家之重费,莫大于爵禄之及人。今魏乃不节无功之禄,而区区然计服食之末,是其俭岂得为中礼耶?诗人疾而刺之,以为俭啬褊急,而附《伐檀》于《魏国风》之末。其意深矣!

三年之服不能行,而缌麻、小功之丧则致其察;放饭流不能知,而齿决之礼则致其问。

汉武帝有意于慕古。然唐虞画衣冠而民不犯,帝之所自知也;而任用张、赵,穷治刻滑。齐襄公复九世之仇,帝一见之则快心胡越,用师三十余年。岂非从事其小而忘其大乎?


九十二 为治当先立其在我
执疑似之谋以求治者,必无一定之说;怀迁就之心以致治者,必无可致之功。自中古以还,欲治之主,谁不欲措斯世于帝王之盛。然每旰食而焦劳、临朝而太息,切切焉忧治道之愈邈。何也?天下之事,惟不可与泛然者言之也。说固一定于此,与泛者言之,则疑似足以惑人之听。治固可至于此,而泛者为之,则迁就足以变人之心。故夫人君之治天下,则亦当先为之立其在我而已。

汉文帝恭俭之说,是文帝在我者之先立也。文帝惟立是说于胸中,持之以不息,安之以不变。是故陈武建征伐之义,害恭俭者也,帝则曰:“念不到此也。”贾生陈改易之说,疵恭俭者也,帝则曰:“未遑也。”郡国有乘传之奸,而帝不问;侯王有僭拟之罪,而帝不诛。治效益邈,而帝之恭俭益固。卒之海内富庶,兴于礼义,则吾前日恭俭之致也。由是观之,文帝之恭俭,非泛然者。

唐太宗仁义之说,是太宗在我者之先立也。太宗惟立是说于胸中,持之以不息,安之以不变。是故封伦进刑罚之说,反仁义者也,则却之而不顾;权万纪献言利之策,败仁义者也,则斥之而不用。术不以御臣下,而待以诚;法不以止盗,而抚以仁;治不加进,而帝之仁义益力。未几,外户不闭,行旅不赍粮。则吾前日仁义之致也。太宗之仁义,非泛然而无所就者也。

古之善致天下之治者,其不敢以轻心处之,而坚其在我以安其自成者,盖如此。议论不出于己,而出于人,则没世无成说;道学不得于己,而得于人,则终身无特见;谋画不断于己,而断于人,则百计无成功。天下之事,固不可无所立于(此)〔己〕也。不立于己而信于人,轻听其说而尝试为之,未有不败事者。嗟夫!适千里者,不先聚粮,而假贷于涂之人;治病不得其所当用之药,而百品皆试于侥幸一物之中。天下固有是理哉!

汉初之治,与民休息。其言治者曰:“贵清净。”及其弊而欲振之也,则曰:“汉家自有制度。”而其佐治者则曰:“奉行故事。”。是汉人之先立先定,而逆为数十百年之计者也。至其间条目类例不可预决,随治而随新之,以备汉之治者。虽日计之,不害也。

唐初之治,曰:“行仁义”。其言治者曰:“帝王之道,顾所行。”及其弊而欲振之也,则曰:“刚明果决。”而其议于后者则曰:“先自治。”是唐人之先立先定,而逆为数十百年之计者也。至其间条目类例不可预决,随治而随新之,以备唐之治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