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皆惧,而一人之真儒,固自若也。齐人吹竽三百人,齐君好别吹之,而(东)〔南〕郭遁去。(切)〔窃〕意其别吹之初,(东)〔南〕郭自惧,而其余之能吹者,固自若也。

四十九 不以或然而废常然
理有常然,而事有适然。固适然之事而疑常然之理,智者不由也。历数天下之事,出于常然者十之九,出于适然者百之一。以一废百,奚可哉?四凶之奸,天下之大恶也。舜不以四凶之恶而不举元凯者,以四凶为适然也。管蔡之罪,天下之大变也。周公不以管蔡之变而不封懿亲者,以管蔡为适然也。苟持不必然之事,而夺必然之理,则物物可畏,人人可防。其心焦然无须臾宁矣。君人者固有常体。操至公以格天下,合此者升,戾此者黜,向此者擢,犯此者刑。初未尝容心于其间。故有谴怒而无猜嫌,有疏斥而无疑贰。上无永废之人,下无自绝之志。此固君人者之常体也。


昔者尝怪西汉七国之变而摈斥同姓。作左官之律,设附益之法,惟得衣食租税,不为士民所尊,则是以七国之适然而废亲亲之常然也。光武以新室之祸而不假宰相相权,以吏事责三公,而以司隶校尉督察之,则是以新室之适然而废公卿之常然也。唐德宗时,张涉以儒学入侍,薛邕以文雅登朝,继以赃败,而帝心始疑,不复倚仗文臣,则是以二儒之适然而废用儒之常然也。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者,或者以为耕田之可废。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,此二事也。安得以彼而废此哉?

五十 事有出于法度之外
论天下之事,出于法度之外者有三:一曰气,二曰意,三曰心。祖龙之师并六强国、项羽之兵破五诸侯者,气也。和缓之医不论老少、曹吴之画不择人物者,意也。郢人之斤运若成凤、梓庆之锯见犹鬼神者,心也。

五十一 善念无力则为恶胜
楚之共王有疾,召令尹曰:“常侍管苏与我处,常忠我以道,正我以义。吾与处,不安也。”鲁隐公矢鱼于棠,臧僖伯谏之不从。及其卒也,则曰:“叔父有憾于寡人,寡人弗敢忘。”葬之加一等。夫共王既爱管苏之道义,是固知其为贤者矣,而反不安之,何也?隐公既以厚葬报僖伯,是固知其忠谏矣,而反不从之,何也?盖人君当使气听命于心,不当使心听命于气。气听命于心,则心有所为,气不得而遏之。心听命于气,则气有所向,心亦不得而禁之。

人君岂不乐安存而恶危亡、好礼仪而耻过失?惟其一心之力不能以御气之悍,故心知其为善矣,而制于气,而不能行。心见其为贤矣,而制于气,而不得用。嗟夫!此汉武帝、唐明皇之所以不克其终也。“画衣冠,异章服,而民不犯”,是言也,实出于武帝之口,则帝非不知刑之所不当用也,而罔密文峻,穷治刻骨。愚以为此非武帝之心,武帝之气使然也。韩休敷陈治道,多讦直。“我退而思天下,寝必安”,是言也,实出于明皇之口。则帝非不知休之为贤也,而不终岁而逐之。至于知林甫之妒贤嫉能,则相之终其身。愚以为此非明皇之心,明皇之气使然也。心胜气则心为主,气胜心则气为主。此二君之天资卓绝,岂有明知其不善而犯之?盖其善念无力,而恶念为之日胜。故其心有不能以自立也。然则如之何?曰:大人君子苟能于此进格心之说,使之以志御气,以礼制欲,以道胜情。涵养既久,锻炼既熟,则尊所闻,行所知,庶乐可以次举矣。


五十二 不以小节伤国纪纲
昔者尝观汉文帝即位之初,朝而问宰相勃曰:“天下一岁决狱几何?”勃谢不知也。“天下钱谷一岁出入几何?”勃又谢不知也。以问丞相平,平曰:“各有主者。即问决狱,责廷尉;问钱谷,责治粟内史。”文帝称善。勃竟惭而免相。愚读史至此,切知文帝之用人未尝不谨于能否之辨。及观《张释之传》,上登虎圈,问上林尉禽兽簿,十余问,尉左右视不能对。虎圈啬夫从旁代对甚悉。文帝欲拜啬夫为上林令,以释之一言而遽止。夫上林尉之不能对,与周勃之不能对,一也。虎圈啬夫之能对,与陈平之能对,亦一也。今也周勃以不能对而见罢,而上林尉无所责;陈平以能对而见称,而啬夫无所赏。岂文帝至此而悟耶?盖尝为之深思其故,而后得其说。夫人主之有为于天下,其纪纲不可不存也。纪纲之所系,虽一阶一级之若可轻、奇才异能之若可喜,吾不以其所轻者而畀其可喜。以其所轻而畀其所喜,其始虽若未甚害,至于考其所终,稽其所弊,则下者争图其上,言者竟出于其位,而纪纲之始大坏也。彼决狱钱谷之数,一相知之,一相不知之,则去一而取一,诚未害也。若夫上林尉之不能对,而啬夫越职而对,文帝亦越而迁之,则凡有才者思奋其才,辩者思逞其辩,卑者欲逾尊,疏者欲逾戚,所谓图上出位之风,始不可遏矣。故吾宁屈天下之才,而不敢不存国家之纪纲。元、成以来,虽无足道,然犹能世守汉之家法。方元帝时,华阴守丞上封事,荐朱云为御史大夫。朱云之忠,诚可以大用也。然一守丞之微,非可以荐御史大夫者:下轻其上爵,贱人图柄臣,则大纲小纪之所在,必于此而坏矣。匡衡所谓“欲以匹夫徒步之人而超九卿之右,非可以重国家而尊社稷”。其知纪纲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