州道上。己酉冬虏自江西犯饶,信所在居民皆空城去,颠仆流离道上,而婴儿得此全活者甚多。
  三十年间士大夫多以讳不言兵为贤,盖矫前日好兴边事之弊。此虽仁人用心,然坐是四方兵备纵弛,不复振器械元刂亏,教扬鞠为蔬圃。吾在许昌亲见之,意颇不以为然,兵但不可轻用,岂当并其备废之哉?乃为新作甲仗库,督掌兵官复教场,以日阅习。一日王幼安见过曰:公不闻邢和叔乎?非时入甲仗库检察,有密启之者,遂坐谪。吾时中朝不相喜者甚众,因惧而止,后闻有欲以危语中吾者偶不得此,亦天也。然自夷狄暴起,东南州郡类以兵不足用,且无器甲,望风而溃者皆是,恨吾前日之志不终,然是时吾虽欲忘身为之,不过得罪,终亦必无补也。
  孔孟皆力诋愿人,余少不能了,以为居之似忠信,行之似廉洁,终愈于不为忠信廉洁之人,何伤乎?而疾之深也。既泛观古今君子小人情伪之际,然后知圣贤之言不徒发也。彼不为忠信廉洁者其恶不过其身,人既晓然知之,则是非亦不足为之惑。乃非其情而矫为之,则名实颠倒,内外相反,苟用以济其奸,何所不可为?方孔孟时先王遗风馀泽未远,犹有能察而知之者,所忧特贼德而已。后世先王之道知者无几,不幸染其习而勿悟,则将举世从之,《庄子》所谓小惑易方,大惑易性者,其为患岂胜言乎!
  子贡问曰:乡人皆好之,何如?子曰:未可也。乡人皆恶之,何如?子曰:未可也,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者恶之。一乡之人未必皆善,亦未必皆不善,今无别于善恶而皆好之,非乡愿乎?若反此不幸非其罪而不善者恶之,则孟子所谓自反而仁与礼者,虽以为禽兽可也。若善者亦恶之,则不可矣。故君子不畏不善人之所恶,而贵善人之所好,两者各当其分,则何择于好恶哉!然惟仁者能好人,能恶人,则好恶非仁者未易得其正,亦必自知者明,自反者审,然后不为外之好恶所夺也。
  阅所曝碑册,见李邕所作《张柬之碑》,读之偶终篇,五王与刘幽求等皆有社稷大功,然五王沉勇忠烈非幽求辈险谲贪权、偶能济事者比,其间桓彦范与柬之尤奇材,可与姚崇相先后,盖皆本于学术,然其不幸智不及薛季昶敬晖,不能自免于祸,亦坐书生习气,仁而不能断也。幽求能劝彦范诛三思,非有以过二人,正以其一于前无所顾避尔。柬之、彦范既欲成此,又欲全彼,其志岂不哀哉?然天下事要有不得已者势必不能两立,若以柬之、彦范之材而辅之幽求之决,岂特卒保其身,安得更有景龙事乎?世言废幽求等坐姚崇不喜,非崇不能容,乃所以全之也。村校中教小儿诵诗,多有“心为明时尽,君门尚不容。田园迷径路,归去欲何从”一篇,初不知谁作,大观间三馆曝书,昭文库壁间有弊箧,置书数十册,蠹烂几不可读,发其一曰:《玉堂新集》载此篇,乃幽求咏怀作也,岂非迁杭郴州刺史时耶?然幽求岂是安田园者,姑怼而云尔。
  故事制科必先用从官二人举上其所为文五十篇考于学士院,中选而后召试,得召者不过三之一,惟欧阳文忠公为学士时所荐皆天下名士,无有不在高选者,苏子瞻兄弟、李中书邦直、孙翰林巨源是也,世遂称欧阳善举贤良。程试既不过策论,故所上文亦以策论中半,然多未免犹为场屋文辞,惟孙巨源直指当世弊事,列其条目,援据祖宗,源流本末,质以故事,反覆论说,皆可施行,无一辞虚说,韩魏公一见曰:恸哭泣涕论天下事,其今之贾谊乎?时方为於潜县令,会以期丧不及试,免丧,魏公犹当国,即用为崇文馆编校书籍,遂见进用,不复更外任,盖犹愈于正登科也。
  李育字仲蒙,吴人,冯当世榜第四人登第,能为诗,性高简,故官不甚显,亦少知之者。与外大父晁公善,尤爱其诗,先君尝得其亲书《飞骑桥》一篇于晁公,字画亦清丽,以为珍玩。《吴志》孙权征合肥,为魏将张辽所袭,乘骏马上津桥,桥板撤丈馀,超度得免,故以名桥,今在庐州境中。诗本后亡去,略追记之附于此:魏人野战如鹰扬,吴人水战如龙骧。气吞魏王惟吴王,建旗软到新城傍。霸主心当万夫敌,麾下仓皇无羽翼。途穷事变接短兵,生死之门不容息。马奔津桥桥半撤,汹汹有声如地裂。蛟怒横飞秋水空,鹗惊径度秋云缺。奋迅金羁汗沾臆,济主艰难天借力。艰难始是报主时,平日主君须爱惜。此诗五七岁时先君口授小儿识之。
  钱塘西湖、建康钟山皆士大夫愿游而不获者,仕宦适至,未有不厌足,所欲两郡余皆辱居之。在钱塘十月,适虏犯京师,信息未通,日望望涕泣,引首北向,何暇顾其他,仅以祈晴一至天竺而已。建康亦留半岁,正当冬春之间,出师待敌,寝食且废,钟山虽兵火残破之馀,形势故在,六朝遗迹故事班班犹可数,城中但见屹然在侧尔。而少从先君入峡,瞿塘、滟恰⒏咛痢白帝城皆天下绝险奇异,乃一二纵观,至今犹历历在目。晚往来浙东七里濑、金华三洞诸胜处,每至辄留数日,非兴尽不归,乃知山林丘壑亦各有分,非轩冕者所可常得,天固付之山人野老也。
  上所好恶固不可不慎,况于取士。神童本不专在诵书,初亦不以为常科,适有则举之尔,故可因之以得异材。观元献不以素所习题自隐,文公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