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几,值崇祯甲申之变。盗贼蜂起,四郊多垒。赵藉富家资,团集数千人,建义旗,为保乡计。一时失业者,皆相率来投,日益繁盛。赵部分措置,各尽其宜。军 行整暇,纪律严明,器械精良,刍粮足备。乡闾土寇,无不望尘敛迹。赵南中之名,赫然噪于一时。王师入闽,赵以投诚授陕西按察副使,分巡宁夏兵备道。
   箨园氏曰:古来以盗投诚,卒为名将者,代不乏人。明末盗起,所至皆是。赵南中以文艺不售,弃正习邪,遂称雄于绿林,卒之时平世定,投诚为显宦,赵诚无负 于父矣。乃父以其不材而放之,富翁以其可用而收之,非乃父之明不及富翁也。义方之训,固当如是耳。苟行不义,虽为显宦,犹当屏为弃子,况其为盗乎!
张百顺
  张百顺,永安人。携其子小宝,旅居江左,贩匙锁刀剪为业。张年五十有奇,子亦弱冠,勤慎悭吝,未有锱铼浪费。蓄积二百馀缗,将归永安为小宝完姻。父子生长水乡,习惯篙橹业,因买得一小舟,捆载所有,刻期解缆,父子驾运以行。
  沿途戒备甚严,舟近大通界,斜日犹红,风不甚利。诚恐晚行吃险,因而未晡先停。就小港内芦苇丛杂处,钉橛束,以待后至者。讵意诸船锐进,尽赶大通停泊。暝色已上,烟水凄清,孤影彷徨,别无邻舫。父子挑灯相对,促坐含愁,夜半不敢就枕。
   忽闻水声拍拍,有桨板驱波进港。父子惊惶,面无人色。方议杜门加键,而长臂汉已提大砍刀立船头,自称“老阿爷”,呼:“无头鬼速出舱受刃!”张父子无所 为计,惟有弯双膝,跪船头,叩首连连,何啻百捣。盗曰:“姑宽寸晷,容汝寄头项上。但须自运箱笼,过船奉献。苟匿寸缕,是自干不赦矣l”张奉命惟谨,罄舱 归盗,又叩首谢活命恩以退。
  父子涟涟对泣,空手无以言归。幸扁舟尚在,计将鸣榔击楫,G乃山水间,以糊两人之口。小宝曰:“似此琐琐,何时发 轫?世间富家翁,田连阡而金塞库,非有人饷金而天雨粟也。昨者之所以被掳,乃为其所诈耳。使儿仗三尺剑,于黑暗中取巨金,亦易如反掌。何似徒守一桨板,永 无展足之日哉l”于是父子遂相谋为盗。顾无所得利器而用之,觅船中,获一短柄斧,淬厉而新之。
  是夕,荡桨江滨,淡月朦胧,连延数百艘,无从插 足。望隔江烟景中,一星幽火,不绝如豆,挂席西驶,瞬息而至。执斧越船,声喝一如前盗状。舟人子皆俯伏请命,遂尽得其所有以归。验之,即前所被劫物也。乃 慨然曰:“以人面取富,积之十年而不足;以鬼面取富,收之一旦而有馀。今而知取富之道,唯暮夜中有捷径也。天下岂有真技哉?尺寸之刃,其在人手,则我畏 人;其在我手,则人畏我耳。”
  自新一试后,每日夕辄为之技养。然而桅樯林立,灯火俱明,徘徊观望,无隙可乘。唯丛船半里许,有满江红遥舣其 后,并非别港孤另处,特与众船不相鳞次耳。夜尽三漏,窥伺者久之。舱内银G不灿,声息俱无。小宝撩袖先登,以斧扣舷作响,厉声呼舟中人出纳命,并无应者。 百顺随登,父子汹汹,备诸狠状,而舟人之不应如故。探首舱间,双扉仅虚掩,黝黑无所睹。两人俱入,伏兵猝起,并为所缚。
  盖其船乃捕盗兵船也。当小宝扣舷时,俱已四伏暗陬,b索交备。二张自冒昧,适堕于术。明日,械送省垣,鞫其情,业系再犯;且喧扬声喝,意无顾忌;持斧闯入,有劫取情。虽未得财,仍当律以江洋大盗,父子皆论死。
王祚
  邑人王祚,挟重资行贩颍、亳间。过巢湖遇盗,旅橐荡然,仅以不死。落薄不得归。
   偶一日坐哭路隅,有老人过而问之曰:“吾视子春秋正盛,强干有馀。何事不可任,乃徒作楚囚之泣,胡馁丧至此?”祚曰:“巢湖之上,业商者再世矣,从无劫 掠之患。昨由庐江挂帆过此,朱提百镒被掳一空。流离琐尾,吊影凄然。资本非所敢计,但得无丐窜异乡,则当烧斗大香,谢神灵之援救也。”
  老人 曰:“子何姓?”曰:“王氏子也。”老人曰:“得毋为王祚乎?”曰:“然,抑何自识之?”老人曰:“五年前寿春旅中,有醉叟失足堕冰下。子拯其溺,而又解 衣衣之者,即我是也!”祚乃悟。老人曰:“可无虑也。”探怀中,出香一炷,授之曰:“来日四鼓后,燃香插篷背上,鼓つ鲜弧O蛐腥十里,有相呼以姓者,则 应之曰「诺」,当效绵薄也。”王如所教以往,得赆仪百镒,吴棉百包。
  既归,或市棉一包去。迨夜且复来,求市甚切。祚心疑之,谓棉非紧急之需,夜半而至,必有异也。解而视之,白镪满中,祚于是称巨富云。
董世球
  太邑乡民董世球,与其弟均并舍而处。居无村落,惟一兰若曰普济庵,相去不半里,即比邻矣。二董俱采山货煤为业,勤于所事。恒以五更出,以昏暮归,家道仅堪自给。
  惟世球妻郭氏,私于庵之住持僧福海,藉香火资,颇有蓄积。均妻施氏,其姑于襁褓时抱而乳养者也。年甫七龄而翁姑俱逝,郭实抚之,通头缠足,固未尝不费心计。然而唤饭呼茶,役使若婢,亦非真能以儿女心待施也。
  施年十六,均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