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接见之初,已窥娄无留意,犹望去时或有厚赆。一日,娄忽纸书一联,请薛属对,其联云:“南方日暖难存雪。”薛思之云:“雪”“薛”同音,“难存雪”,不容薛也。遂不辞而去,愤志功名,会殿悉捷,后升任直隶天津兵备道。娄罪坐贿赂,免官籍家,一贫如洗。不得已,趋投薛署。薛敬礼之。一日对饮,薛忽曰:“柳州之联,今始有确对,言之勿怪。”乃云:“北地风高不用楼。”“娄”、“楼”音同。娄闻之,心惭面赤,谢罪不遑。薛曰:“本非有意报复,有此确对,可证因果耳。”待之礼貌不衰。娄自惭,遂告辞,薛厚为之赆而归之。

  虚白道人曰:薛维东,忠厚人也。身受友人之辱,即效尤为之,孰谓过刻?乃竟置之度外,接之以礼,赠以厚赆,盖亦世之所希也。若娄尚义者,岂足齿于士哉?

  善戏谑兮,轻薄人固宜遭侮如是。 上元李瑜谨注



  狐 夫 人

  冯范,字价人,太原故家子。十五入泮,出就外傅。塾隔一巷,路经杨太史之第。晨兴赴塾,见及笄女郎独立门内。微睨之,如新荷垂露,浓杏含烟,艳绝之姿,世无其匹。范疑为太史女,趋而过。后往来辄见之,眉目传情,久忘顾忌,遂朗吟曰:“有缘千里会相逢,对面无缘各西东。”见辄吟之。一日吟甫毕,女郎执一纸封,掷于街心。范拾而启之,内云:“漫道红绳牵月老,良媒孰见到桑中?”范吟毕狂喜,见前后无人,遽入其门,握腕接吻,女无愠色。急请会期,女曰:“晚上来,吾在此也。”范见女臂著金玉钏各一双,遂脱其玉钏一只而去。及晚,女果在焉。女约范同入,范不敢。女曰:“但行不离我身,虽遇人,自无妨。”范从之,穿廊越榭,果憧憧往来俱若弗见之也者。至后楼,幕卷衾横,知为女郎卧室,遂相狎。竟夜之欢,女似不堪,曰:“狂郎自知有己,不知有人。”范曰:“并难自由。”未几,双双睡去。女醒,摇范曰:“贪欢忘晓矣!”范起,见日已向午,忧形于色。女曰:“勿忧。”乃以红巾授范曰:“执此出入,勿与人语可也。”后范无论晨昏,门启即入。及半年,无知觉者。

  一日,范父将为议婚某家,与范商之,范辄摇首不语。问之再三,乃曰:“非杨太史之家不欲。”范父曰:“太史与有年谊,果有笄女,媒之当无不谐。”范曰:“儿见之屡屡。”乃使人探访。复命曰:“太史无及笄女,且闻太史后楼多狐,常托化人形,曩所见未必非狐。”范父惧,不令范出门,且急为谋婚。闻董太守之女丽而贤,媒定之后,急为完婚。成婚之夕,范视新人与前所交狐女分毫无异,大骇。转瞬间忽有二新人,即送女之客不能辨也。范母曰:“吾一生止此子,不欲令有狐妇,可急去。”二新人俱笑而不言。又曰:“物既能化为人,羞恶之心亦应有之,身为人憎而t颜在此,不耻耶?”言已,顿亡其一。闻暗中云:“老母不欲有狐妇,此愿难遂也。”后董氏归省,姑限以半月,辄三日归。问之,曰:“邻人娶妇,恐见新人,故送儿还也。”姑信之。及晚,谓范曰:“妾与狐姊,君亦能真识于其间乎?”范曰:“仆识之,他人不能。”女笑曰:“恐君亦属皮相者。”及半月,董人送女至,始知先期而来者乃狐妇也。夏夜,范母偶得时疾,急呼董氏,氏应声而至。见姑吐泄不止,症候甚危,氏曰:“媳蓄有药丸,专医此病,不知姑敢尝否?”曰:“可急取来。”氏取药与姑服之,病立愈。及晓,董氏朝姑,姑曰:“今夜若汝不以药丸救我,此时早赴冥路矣。”董氏曰:“今夜不知姑病,实未尝以药丸相救。”始知医药皆出自狐手,由是甚德狐。后董归则狐来,明知为狐,亦不之禁。比三年,董生一子,因产致疾卒,董母哭之恸。从媪曰:“勿哭,吾家姑娘固未死,现在内庭应客。”董母趋视之,果然。曰:“吾女犹在,棺中谁之尸也?”姑告之故。董母曰:“貌犹吾女,即吾女也。不知如吾女者,肯以吾为母否?”狐闻之,伏地呼母,董母反悲为喜。范母子虽有丧媳之戚,而有狐妇代为操作,悲思弗深。于是停丧在堂,扶柩厝野,无哭者焉。董氏之遗子命名相如,狐鞠育有术,保之如己出。范以此弦断弗续,家人有时称为狐夫人,狐亦莫之怪也。

  相如及长,聪明秀丽,弱冠入泮。未几,范亦病卒。相如以父没,无所严惮,荒于遨游,不事举业,大母母氏叱辱交加,不顾也。且以为在家终有管束,乃窃白镪若干两,携带衣物亡去,以为囊中有物,遨游不患无资。狐夫人以术取回之。复以为典当衣物,可支年许。狐夫人以术焚之。不出旬日,相如空乏甚,欲归家而心惭,欲投友而面赧,进退维谷,陡生拙念,而终不忍为。独步野外,腹馁难忍,缢遂决。解带系木,伸颈而缢。缢后,觉有人解释之,苏而目之,盖颁白老人也。移时起谢,问曰:“老先生尊姓?”曰:“仆姓史,字得仁,今八十馀岁。君正妙龄,何缘而出此?仆家违此不远,可至寒舍详叙。”既至,相如自道姓名,历言遭遇之艰。史曰:“咎不在继母,使君勤攻诵读,何有叱辱之加?”遂馔以酒食。已,史曰:“送君还旧府何如?不然,仆闲园中有草舍三楹,可以下帷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