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以明祖之雄才大略,犹有此良心上一句谦词,世无豪杰,徒使小儿曹妄自尊大,是亦更可笑矣。

  三年在此位,访求山林贤人,日不暇给,兄长移家南来,离京甚近,非但避我,且又拒我。昨由去使传言,令人闻之汗下。虽然,人之相知莫如兄弟,我二人者不同父母,甚于手足,昔之忧患与今之安乐所处各当其时,而平生交谊不为时势变也。世未有兄因弟贵惟是闭门逾垣以为得计者也,皇帝自是皇帝,元璋自是元璋,元璋不过偶然作皇帝,并非一作皇帝便改头换面不是朱元璋也。

  快人快语,非真英雄谁道得出原来作皇帝是偶然之事?有什么天ゴ厦鳌⑹ノ纳裎洌若一作皇帝便须改头换面,真不值一笑也。虽然,一切事皆当作如是观,勿为文人所愚俗情所动,才是脚色。

  本来我有兄长,并非作皇帝便视兄长如臣民也,愿念弟兄之情,莫问君臣之礼。至于明朝事业,兄长能助则助之,否则听其自便,只叙弟兄之情,不谈国家之事。美不美江中水,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,再不过江不是脚色。 元璋

  煞尾说两句江湖话,真不愧英雄本色。

  统观全书,诚非文人所能下笔,尤足见明祖系一爽快男子,非皮里有血、眼里有筋,铜枷铁索牢不自拔者。此种文字真是千古奇文,不特历代帝王家无此一副笔墨,即自命为英雄豪杰之一般人又孰曾慷爽若此?予读此文,痛饮三大杯黄酒,浮一大白。

  相思之相字有交互之意,盖指男女双方而言也,然亦有仅为一方面者,如平儿不爱我我爱平儿之类,是之谓单相思。但单相思有时亦可为双方相思之起点,而且可以促进双方之相思也。又有一种人,偶见古来书册中之美人才子而羡之慕之,亦成单思之病。相传某闺秀爱读《红楼梦》,必欲嫁宝玉哥哥,家人焚其书,乃哭宝玉数声而死,即此类也,是之谓梦幻之单相思。又有一种人本无所思,然以人生适意之故,终不可无佳人作伴,而目中所见之佳人又非我意中所有之佳人,遂潦倒凄凉,以为佳人实不可得,然脑中、心中固时时常存一理想之佳人之面影也,是之谓理想之相思。予有《蝶恋花》小词云:“人人都道相思苦,侬不相思,也没相思侣。苦到孤怀无定所,看来还是相思愈。天若怜侬天应许。侬愿相思,可有相思女?倘得相思恩赐与,相思到死无他语。”即此理想的之相思语也。昔才子张灵仅许崔莺莺为佳人,然予意犹以为未洽,欲予另出一言更正之,予又弗能自抒其胸臆。天下才子,其能各以其理想中之佳人绘为蓝本,描摹于小说、传记、诗词间以示我乎?予馨香祝之矣。

  予不解声韵而爱填词,日后必下工夫学之,此道较作诗为尤难也。今之作词者仅求合谱不求上口,于平仄中无有差讹,已自命为老手,然此类之老手又多板滞不见性灵,是于音调上、字句上无一可取也。不得已而思其次,现值音韵萧歇之日,何如仍以注重性灵为主,而予之乐于为词者,亦仅取词之一道最能发挥性情故也。里巷歌谣每多天地间之至理、艺苑之妙句,然其所谓至理、所谓妙句者,类皆似词中语,可见妙句以词为最多,而天地间之至理乃易发现于此长短句中也。

  词与诗不同,曲又与词不同,然词固又可合于诗也。《药园闲话》曰:“《殷雷》之诗‘殷其雷,在南山之阳’,此三五言调也。《鱼丽》之诗‘鱼丽于鳎蟪Ⅵ琛,此二四言调也。《江汜》之诗‘不我以,不我以’,此叠句调也。《东山》之诗‘我来自东,零雨其蒙,鹳鸣于垤,妇叹于室’,此换韵调也。《行露》之诗‘厌判新丁,其二章又云‘谁谓雀无角’,此换头调也。凡此烦促相宣,短长互用,以启后人协律之原。”是其明证矣。至于曲之与词相似,浅而易见,勿待解释。然诗、词、曲之分界又竟如何?王阮亭有曰:“词中之‘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’,定非香奁诗;曲中之‘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’,定非草堂词。”却真不可思议,有天然之界限也。

  填词作曲须晓七声,近今词学荒芜,昆曲绝响,故七声之学亦无人过问矣。迩年忽讲究皮簧,尊崇谭派,谓谭鑫培之吐字悉有阴平、阳平之别,于是一般戏迷遂退而考求七声,予亦戏迷之一,敢不从事?尝按之毛氏《七声略例》阴平、阳平、上声、阴去、阳去、阴入、阳入之七声,其音易晓而鲜成谱。周德清但分平声阴阳,范善溱《中州全韵》兼分去入而作者不甚承用,故鲜见之。今略举其例,每部以四字为准,谐声寻理,连类可通,初涉之士庶无迷谬。计凡七部,惟上声无阴阳可分,叙次先阴后阳,亦姑袭周氏之旧耳。例如左:

  阴平声 冲、该、笺、腰

  阳平声 蓬、陪、全、潮

  上声 无阴阳

  阴去声 贡、巍Ⅵ薄⒌

  阳去声 凤、卖、电、庙

  阴入声 谷、七、妾、鸭

  阳入声 孰、亦、稹⒋

  苟解夫此,可以唱戏,可以任意窜改脚本矣。

  予尝聆谭鑫培之《碰碑》,反二簧中第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