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本不深信,故穆使一言,即能动听。此老经事多,知空言无补之习,中外之人同有此弊,不知各国浮报需索,逞愤于拳乱之后,虽有加重之罚,而国人不以为不端。及时过境迁,杀人越货之行,究有惭德。不特倡议之人弃不肯取,其余诸国,一经道破不得不与之俱化矣。南海张樵野侍郎,曾以李相外交之策为愚不可及。公岂真愚者,特前辈忠厚,不以尖酸刻薄之心待人而已。岂意减数一举,属于良心,文忠不信欧美人之有良心,殆倔强犹昔之故与。

俄约屡议不就,杨儒日受逼迫,甚或取视电旨,是不特在包围中,且在监视中矣。未几,杨儒跌伤,旋中风死,其子以身殉,颇有疑案。然弱国之臣,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,即横死亦宜。

善化瞿止庵相国之尊人,与先文庄、王文勤、卞制军颂臣,俱于咸丰辛亥科乡举。止庵少年科第,久绾文衡,素见知于尊长,制军曾保其才。历官浙江、四川,提督、学政,皆在文庄任内。钦重逾恒,迭经密保,然外省督抚,于京朝清贵之官,无能为力也。其参枢府,由于王文勤之荐,前辈于故人之子,重之如此。止庵体类穆宗,为高阳、李文正所取士,文正亦赏识之。止庵著《恩遇纪略》,卷首即载召见时事:太后云:“从前李鸿藻说你好,现在他们也说你好。”原注云:“他们”指荣文忠云,以余所闻,盖文勤也。止庵被召至行在,命下之日,都人咸知其将兼枢、译两席。其时八国和约,要求枢臣兼外部,以免隔阂。时政府枢臣三人:荣文忠名列罪魁,幸而获免,自无此望;王相、鹿尚书均两耳重听,未可贻笑外人。固知非年力富强者,未可以对外,而止庵之当选,不待面圣而都人早料及矣。

止庵与长沙张文达生同里樱同案入泮,同科举乙榜。其成进士、入词林,则止庵较早一科。久居京师为同县、同乡、同学、同年相好,殆无有居其右者。庚子之岁,先后被召至行在。距西安一日之程,相遇于城外野店,共投宿焉。二公久别相逢,诉说衷曲,欣喜不可言喻,明知回銮之后锐意新政、中兴辅佐,非异人任,抱负尤为不凡。文达谓止庵曰:“吾二人之交自幼至今,殆天缘凑合,非人力所能为也。今兹枢府求才,正虚席以待吾辈。明日入觐,使我获参机务,当荐公为江督;公若当国,何以处我?”止庵曰:“苟幸得赞枢府,则江督乃君之位也。”既而皆曰:“对灯立誓:苟渝此盟,明神殛之。”二公虽一时戏言,足见京朝清要之官,犹不知枢臣地位。其后止庵当国,殊无力以报文达。文达不得志,辄举以告人,且曰:“今总督无望,即巡抚亦不可得矣。”文达旋与项城缔姻,适中止庵之忌,交益疏远,神离貌合,竟抑郁以终。止庵临丧哭之痛,盖有不能言喻之隐也。

定兴鹿文端拙于言论,内调枢廷耳已重听,尤不能有所建白。然有时一语隽永,为福不足为害有余。李文忠薨,闻于西安行在,两宫震悼,诏加优恤,已将侑食太庙。枢臣出拟懿旨,定兴突问曰:“祀于何处?”时议配享文宗,则咸丰朝文忠方仕,未立功勋。配享穆宗,中兴勋业不乏其人,未可显分厚薄;配享德宗,其时上年正富。则懿旨之中,不易措词。因而搁置。

●卷四

庆邸当国,项城遥执朝权,与政府沆瀣一气,所不能达者,惟善化瞿相一人。顾雅蘧侍御慨然以疏通自任,令善化、项城结为异姓兄弟。先以项城命,请于善化。善化以生平未有兰谱辞,而语东海徐相,请婉为之复。项城闻之曰:“善化视学河南,吾弟取为生员,吾何敢然。”未几,侍御以细故,退出察院,佥以为诳也。

道光乙未以后,进士用庶吉士留馆,日渐其多。仕途拥滞,常有二十年始开坊者,翰苑中人颇以为苦。而庶吉士三年散馆,以宽大之政,无有以知县归班者,虽在榜末,亦得知县,分省即用。本朝官制,至光绪末年而稍稍杂矣。居高位者,仍以科甲为多。庶常改官,无论何处,辄生爱士怜贫之感,在猥滥仕途中,尤有鹤立鸡群之象,长官一见,必加青眼。若似乎既成进士,纵有杀人之罪,抑亦可以末减也者。于是务财好利之士,散馆之时,咸以末等为乐趋、为捷径,往往故为小疵,以冀名次落后。既而,谋出是途者日多,供不应求,愈逼愈紧,甚至文理不通,诗句出韵,以及一切犯规违例,污卷曳白之事,无所不为。此亦世风日下之证也。

日俄战后,和约于日本无利,夫人而知之矣。当时俄使维德之强项,殊非吾国之比。维德一闻日本使小村寿太郎有需索之意,立与之绝,且曰:“俟汝兵至彼得堡,再作此请未晚也。汝今乃以战胜国自居耶?”小村寿太郎曰:“然则孰为战胜国?”维德曰:“无之。惟其无战败国,是以无战胜国。”小村竟无如之何。

癸卯日俄之役,项城厉兵秣马,名为中立阴以助日。是时,北洋陆军为三镇,镇统三人,曰段棋瑞、曰段芝贵、曰王士珍。或问将才,曰:“段祺瑞如何?”曰:“状貌善也。平时无多语,气度亦不恶。但脑经单简,辨别事理之功,未必精密。”问段芝贵。曰:“奔走疏附而已。”问王士珍。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