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啄庭中虫蚁哺之,猴不顾,猴亦将所食果栗与鸡,久之竟成母子。猴每夜宿,鸡必以两翼覆护,以为常也。又芜湖缪八判官亦爱畜禽兽虫鱼之属,官扬粮厅,驻邵伯镇,余过访之,锦鸡鸣于座,白鹤行于庭。有孔雀生卵两枚,取以与母鸡哺之,半月余,果出二雏,一雄一雌。缪大喜。两雏渐长,身高二三尺,犹视鸡为母,飞鸣宿食,刻刻相随,殊不自知其羽毛之多彩;而母鸡行动居止,喔喔相呼,亦不自知其族类之不同也。大凡覆育之恩,虽禽兽亦知之,似较人尤为真切。呜呼!

  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

  ◎烘开牡丹吾尝谓今人既富矣,又何加焉,曰捐官。有捐官而十倍于富者,有捐官而立见其穷者,总之如烘开牡丹,其萎易至,虽有雨露之功,岂复能再开耶?所谓倘不烘开,落或迟者,其言甚确。

  商贾作宦,固由捐班,僧道做官,须谋方丈。然而亦要看运气,看做法,做得好自可以穷奢极欲,做得不好终不免托钵沿门。

  ◎恩怨分明《史记。信陵君列传》,或者之言曰:“人有德于公子,公子不可忘也;公子有德于人,愿公子忘之也。”此言最妙,然总不如以直报怨、以德报德二语之正大光明。今见有人毕竟在恩怨上分明者,吾以为终非君子。

  ◎贫乏告借凡亲友有以贫乏来告借者,亦不得已也,不若随我力量少资助之为是。盖借则甚易,还则甚难,取索频频,怨由是起。若少有以与之,则人可忘情于我,我亦可忘情于人,人我两忘,是为善道。

  ◎为善为恶大凡人为善者,其后必兴,为恶者,其后必败,此理之常也。余谓为善如积钱财,积之既久,自然致富;为恶如弄刀兵,弄之既久,安得不伤哉?此亦理之常也。

  ◎不多不少银钱一物,原不可少,亦不可多,多则难于运用,少则难于进取。盖运用要萦心,进取亦要萦心,从此一生劳碌,日夜不安,而人亦随之衰惫。须要不多不少,又能知足撙节以经理之,则绰绰然有余裕矣。余年六十,尚无二毛,无不称羡,以为必有养生之诀。一日,余与一富翁、一寒士坐谭,两人年纪皆未过五十,俱须发苍然,精神衰矣。因问余修养之法,余笑而不答,别后谓人曰:“银钱怪物,令人发白。”言其一太多,一太少也。

  ◎不贫不富商贾宜于富,富则利息益生;僧道宜于贫,贫则淫恶少至。儒者宜不贫不富,不富则无以汨没性灵,不贫则可以专心学问。

  ◎官久必富语云“官久必富”。既富矣,必不长,何也?或者曰,今日之足衣足食者,皆昔日之民脂民膏也,乌足恃乎?一旦败露,家产籍没,而为官吏差役剖分偷窃,人情汹汹,霎时俱尽,可叹也。余尝诵某公抄家诗云:“人事有同筵席散,杯盘狼藉听群奴。”

  ◎收藏为旺虞山江蕴明尝问闵处士铭曰:“术家言水旺于冬,何以至冬反落?”处士曰:“意以收藏为旺耳。”此言最有味。今大富极贵之家,如能事事收敛,谦退而行,自可大可久,即收藏为旺之义也。

  ◎治家《易》曰:“家人高高,悔厉吉。妇子嘻嘻,终吝。”然吾见家人高高而操切太过者,不但不吉,凶悔随之。吾见妇子嘻嘻而和易近人者,岂特不吝,家道兴焉。总之,治家以和平两字为主,即治国亦何独不然。

  权归于上者,但愿贤子孙,子孙多良,其家乃昌;权归于下者,不可听奴仆,奴仆执柄,其家将陨。

  ◎早起古人有言: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”故凡蚤起者,其人必勤,富之基也;晏起者,其人必惰,穷之基也。今人有俾昼作夜者,自以为适意,而不知奸盗邪淫之事,由此而生,士农工贾之业,由此而败矣。

  ◎种田古人有云,“耕当问奴,织当问婢”。乃腐儒语。斯人也,真所谓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,不知稼穑之艰难者也。如余者,虽不自耕而食,而农工之事,了如指掌。盖生在田间,自幼熟闻,又能留心察听,故知之独详,有奴婢之所不尽知者。

  耕读二事,明是二途,而实则一理。大凡种田者,必需亲自力作,方能有济,若雇工种田,不如不种,即主人明察,指使得宜,亦不可也。盖农之一事,算尽锱铢。每田一亩,丰收年岁不过收米一二石不等,试思佣人工食用度,而加之以钱漕差徭诸费,计每亩所值已去其大半,余者无几。或遇凶岁偏灾,则全功尽弃。

  然漕银岂可欠耶?差徭岂可免耶?总而计之,亏本折利,不数年间,家资荡尽,是种田者求富而反贫矣。吾故曰,必需亲自力作,方能有济也。

  秀水王仲瞿孝廉与余论区种之法,大骂今之种田者。余笑云,田地古今不同,不可执一而论。区种虽始于伊尹,而古法不传。嵇叔夜《养生论》亦言区种之法,一亩可得百斛,然自晋至今,鲜有行者。犹之王荆公行青苗钱,不能治国,适足害民。总之,种田以勤俭得时、督率有法为主,便胜于区种矣。

  ◎水利南北风土异宜,种植亦不同,如江以南谷熟为有秋,江以北豆麦熟为有秋也。

  然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