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发森竖,不克自壮。但瞠目视之而已。俄而黑物渐长,黑尽继之以白,色如粉,才三四指阔,瞥见二眼,大如榧,方知是一人头颅也。大惧,欲呼人,忽转念人何怕鬼;且畴昔自诩之言,人悉闻之,一旦示弱,将何以见人?于是正心以观之。此时物已出其半面,渐露鼻口,二目绿色,直视灯,灯光敛如豆。头昏昏,如梦魇,四肢不能转移。物遂P然而下,似旋风透户而出,灯骤明,额飙然如梦醒,但闻院前厩马惊嘶,户牖扃闭如故。谯楼漏三下矣。料其去必复返,亟移灯近榻,抽刀置枕畔,著衣踩靴而卧。辗转不能交睫。至五更,墙外厩马重惊,竹树吼风,而物已入室。灯复黯淡无光,物径扑卧榻,额大叫,捉刀斫之,~然一声如裂帛,案翻烛灭,随闻屋上逢逢,逾刻方息。额惫极而睡。

  次日,拉主人于僻处,备述夜来事,因劝移居以避其厉,且曰:“焉知甥媳之病,非凶宅有以致之?”德曰:“余亦不耐久矣,苦无吉宅耳。”额曰:“何宅不吉于此?予友萨都统之宅,方觅售主,可相也。”德即以三千金易券焉。及迁,新妇大哭不往,公子仗剑恐吓之,白足蓬首而奔,侍儿强为作履袜,纳之车中。处新居,上下贻然,鸡犬不惊,并安群马。新妇病亦骤愈,侍女发其笥,于纸裹内,得五色线绠,长四五尺,大如箭郑不测何用,问之亦茫然。诸姊妹或述其疯狂之态,羞赧无以自容。额后官至副总戎。德故宅,连更数主,胥不相安,今废为菜圃矣。

  兰岩曰:居宅凶而人遭祟,可不慎欤?

  孝女京师崇文门外花院市,居民数千家,皆制草像生花为业。有幼女奉老爷以居者,亦业此。父久病痰喘,按时举发,是年愈甚,吼卧不起,医来弗药。女忘啜废寝,明慰暗忧。

  适有邻媪,鸠诸妇女,往丫髻山进香者,女因密询进香何为,媪曰:“或以多病,或以乏嗣,各以心愿求之。山顶娘娘最灵感,应之如响。”女曰:“此间去山,道里几何?”曰:“百余里耳。”女曰:“一里几何?”曰:“三百六十步。”女谨志之。夜俟父安寝,则潜于院中,持香一柱,计其里数,绕院而拜,默祝:“一身孱弱,父病甚,家中更无人,不能朝山进香。谨按里数,一步一拜,有如身到宝山,亲瞻圣像,保佑老父,沉疴速起,百岁康强,自愿绣佛长斋,终身顶礼。”云云。如是得闲则拜,日夕不辍,半月有余。

  旧说丫髻山上祀奉山顶碧霞元君之神,灵应昭于畿辅。上自大内后妃、中使及王公缙绅,下迄庶民,每际四月,则进香赛会者,车马络绎,不绝于道。而五更鸡鸣时,即上殿拈香者,谓之上头香,头香必待宫使巨,他人罔敢僭越。

  时有中涓魏公者,奉皇太后旨,往降头香。甫辟殿门,即有香在炉中,光焰甚盛。魏怒责庙主曰:“老佛爷香,犹未降,何得令他人预焚于此!”庙主惶恐曰:“爷不来,殿不敢开,诚不解此香何由至。”魏默念:“初至时,殿始振管,香灰未寸,良可骇异。明日更早来,看如何。”亟嘱庙主,曰:“既往不咎矣。汝其敬慎,翌日当早来上头香也。”遂去。

  庙主畏罪,与其徒终夜巡视。才四更,魏已至,至则炉中香火宛然,一女子方礼拜于地,咸大惊。女闻人声惊起,倏忽不见。众以为鬼,魏公曰:“岂有神圣之前,鬼敢公然出现者乎?必有因,吾有以处之矣。”遂上二香于山门下,踞胡床,聚众香客而告之,并详其年岁、貌容、肥色,众客愕然,但以为奇。卒一媪闻之,沉思曰:“据爷所见,无乃吾之邻女乎?何其色色相符也。”魏问:“是何邻女,幻化若此。”媪曰:“居花院市,固孝女也。”魏拊髀曰:“无疑矣。”亟驰归,复命讫,密访得女。就见之,果殿中所见者。致诘其女,悉以诚告,言虽未出门,恍惚身历其境。父病获痊,亦神之灵也。魏叹曰:“至诚感神,真纯孝也。”认为义女,不啻所出。

  其父得享三十年温饱,百岁令终。女嫁于大兴张氏子,妆奁之盛,不下数千金,皆魏独任。婿家缘此,累世为富商云。

  兰岩曰:真诚所至,神灵可通,骄若寺人,那不令其佩服。虽然,人苟无良,遇如不遇矣。

  请仙予闲览《太平广记》及志异诸书,其所载怪异之事,不胜枚举。又每闻人所言,亦皆凿凿可据,心窃信而又疑之。疑其无,则古人无论矣,即今人之言,亦多朴城谨悫之士,岂肯以欺人语?信为有,而予生四十年矣,曷曾未一目睹也?

  惟忆从先君子随宦于宜君时,先大父摄篆乌兰,先父母奉祖母留居宜君置中,适县君张公荐一戏术人来。观其术,平平耳,先君子以张公故,与白金二两遣之。术人不受,曰:“今日作戏法,环观者数十百人,而未有一啧啧称叹者,是所学不足以惊人目可知也,何敢妄邀厚赏?虽然,小人少遇异人,得隆仙之术,今夜请献之,或博太太一粲也。”先君许之,赐之酒食。日薄暮,术人择园中废轩三楹,洒扫至洁,窗破者补之,壁剥者垩之,凡有穴隙如针孔大,亦必弥缝完密,更张帐幔,以蔽户牖。灯后,于西壁画一门,如圭窦状。门前设一矮脚几,几上置一炉,焚紫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