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兄忧而去官,度尚遭从父忧而解秩,又有为其师服斩丧三年而不释者,礼之过不及如此。
○汉人下语
邹阳曰“高皇帝收敝民之倦”,谷永曰“陛下当盛壮之隆”,太史公《年表》、杨恽皆曰“当盛汉之隆”,班固曰“高帝行宽仁之厚,”杜延年曰“晋献被纳谤之谗,申生蒙无罪之辜”,枚乘曰“马方骇鼓而惊”,东方朔曰“赐清燕之闲”,汉人文章有如此下语者,似觉意叠,要不害于理。近时有直学士院制诰中,用龙光之宠之语,而上不喜,以谓意重,惜当时无以此言奏之。客有言上语者,踌躇久之,谓宠字难改。仆谓求便于时,作龙光之渥为稳帖也。仆又考之,龙光二字,六经中别无出处,惟《诗》有之。据《诗》为龙乃宠字,借宠为龙耳,然汉人碑刻以龙光对言鹤鸣,是又以为龙凤之龙矣。
○弟侄献言
兄弟之子,犹子也,古人视侄以父道,曰“叔父”,曰“大人”,而事叔亦以子礼。叔侄之分与父子同,是以后世赠言不敢施于叔父者,正惧其僭也。仆谓古人叔侄之分虽有间,而事有可告,则不可得而隐。古人叔侄之间,自有相与之至情,初不以尊卑为间者。仆观爰盎为吴相,临行辞其兄子种,种谓盎曰:“吴王骄日久,国多奸,今君欲刻治彼,不上书告君,则利剑刺君矣。南方卑湿,君能日饮,亡何说王母反而已,如此则幸得脱。”观此数语,断断乎治吴之药石也。种为此言,不以为嫌;盎受其说,不以为罪,盎用种计,迄善于吴,此正侄规叔之一例也。唐人如沈亚之、欧阳詹、权德舆之徒,皆有《送叔序》,岂非祖此意乎?芮城府君为御史,将行,谓文中子曰:“何以赠我?”子曰:“清而无介,直而无执。”此又弟献言之一例也,如柳子厚等亦有《送兄序》。
○游士持书干谒
今游士持朝士书,走江淮,谒州郡,往往视书之轻重而次第之,此风其来尚矣。仆观《沈亚之集》有《与路恢荨芬皇椋其间言“某自某方来,以某执事书,视书为之轻重。书多者馆善宇,饱善味。书之次者,又次之。其有无因而至者,虽辩智过人,犹以为狂,即与偶然之辈、侥幸之徒,退栖陋室,与百姓杂处,饭恶味。且是谒阁下者,不独尽穷饿求粟帛者,亦有抱其才智,求臧否于阁下。合一贯以礼,而以书不书为轻重,窃恐天下之士其来阁下门者,皆争赍书为粮。受阁下之惠,而皆曰‘某官之书而礼我。’何有愧于阁下?不惟不愧,且将愤怨,阁下劳费以无益。”观亚之所言,可以见当时游谒之士。
○王勃等语
王勃云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,当时以为工。仆观《骆宾王集》亦曰“断云将野鹤俱飞,竹响共雨声相乱”,曰“金飚将玉露俱清,柳黛与荷缃渐歇”,曰“缁衣将素履同归,廊庙与江湖齐致”,此类不一,则知当时文人皆为此等语。且勃此语,不独见于《滕王阁序》,如《山亭记》亦曰“长江与斜汉争流,白云将红尘并落。”欧公《集古录》载德州《长寿寺碑》与《西清诗话》,如此等语不一。仆因观《文选》及晋、宋间集,如刘孝标、王仲宝、陆士衡、任彦升、沈休文、江文通之流,往往多有此语,信知唐人句格皆有自也。李商隐曰“青天与白水环流,红日共长安俱远”,陈子昂曰“残霞将落日交晖,远树与孤烟共色”,曰“新交与旧识俱欢,林壑共烟霞对赏。”
○二史下即字
班马二史下即字,曰“所治即上意所欲罪,予监吏深刻者;即上意所欲释,予监吏轻平者。即豪必舞文巧诋,即下户羸弱,虽文致法,往往释之”,曰“其在朝,君语及之即危言,不及之即危行”,曰“国有道即顺命,无道即衡命”,曰“今单于即能前,天子自将兵讨,即不能,亟南面而臣于汉”,曰“言无男即喜,言汉廷治有男即怒”,曰“温舒善事有势者,即无势,视之如奴”,曰“今能入关破秦甚善,即不能,诸侯虏吾属而东”,曰“即有缓急,真可将兵”,曰“即无事,当穷究”,曰“汉即来,我即发”,曰“即上云云,大王即有周召之名”,似此言甚多。即之为言就也,亦当时史文之语助耳。
○丈人
今人呼丈人为泰山,或者谓泰山有丈人峰故云。据《杂俎》载唐明皇东封,以张说为封禅使。及已,三公以下皆转一品。说以婿郑镒官九品,因说迁五品。玄宗怪而问之,镒不能对,黄番绰对曰:“泰山之力也。”与前说不同。后山送外舅诗“丈人东南英”,注谓丈人字,俗以为妇翁之称,然字则远矣。其言虽如此,而不考所自。仆观《三国志》裴松之注“献帝舅车骑将军董”句下,谓“古无丈人之名,故谓之舅。”按裴松之,宋元嘉时人,呼妇翁为丈人,已见此时。
○晋官品占田
晋平吴之后,制官品占田之法。第一品占五十顷,第二品四十五顷,第三品四十顷,第四品三十五顷,第五品三十顷,第六品二十五顷,第七品二十顷,第八品十五顷,第九品十顷,而又各以品之高卑,荫其亲属,多者及九族,少者三世。国朝近制,官品限田多寡之格,其与晋同,而较之旧制已减半矣。
●卷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