侈心,不如且莫刮洗,留在彼处,终是国家之用。」石公默然。一日,有人言及太仓陈腐若干,明年钱粮或可改折,宋公曰:「不然。太仓之谷,宁使红腐,不可不足,今见少许赢余,便欲改折,一旦脱有不给,从何处措处?」言者亦阻。皆予在座所闻。大臣长虑瞻顾尽如此公,天下事纵不能成,可保不坏,奈何其不尽然也。
  
  今上在御日久,习知人情,每见台谏条陈,即曰:「此套子也。」即有直言激切,指斥乘舆,有时全不动怒,曰:「此不过欲沽名尔,若重处之,适以成其名。」卷而封之。予尝称圣明宽度,具知情状,有当事大臣所不及者,而太宰宋公独愀然曰:「此反不是。时事得失,言官须极论,正要主上动心,宁可怒及言官,毕竟还有惊省,今若一概不理,就如痿痹之疾,全无痛痒,无药可医矣。」同列皆服其言。此后数年,百凡奏请,一切留中,即内阁密揭,亦不报闻,而上下之交日隔矣。回忆此公之言,为之三叹。
  
  南昌有魏公者,道学名流也,为刑部侍郎时,一日早朝后至,候于千步廊下,朝退点查,掖门即闭,卤簿从王门出,渠即迎之而入,由西桥奔上,混于右班,却从桥北东趋,杂入左班,以待查点。予与张宫谕一桂同立史馆门下,遥见其状,宫谕指谓予曰:「试看道学先生。举动失朝事小,何至对万众属目之地,作此举措。」相顾而笑久之。
  
  一日,在赏房侍漏,鼓声既闻,部院诸公出至庭中,相对而揖,值诸贡生见朝,望见公卿威仪,聚观如堵,挥之不退,魏公怒形于色,呼吏驱逐,曰:「此是何所,村野秀才敢尔!」予笑顾曰:「此谓『观国之光,利见大人』尔!」公敛容曰:「公言是也。」
  
  关中太宰孙公丕扬,清谨品也,平生建树表仪,取信海内,及掌天曹,甚副人望,而一二举动,颇失大体。如以访单揭帖按丁此吕之赃,罢免其官,此未为过,及见丁党交攻,急于自白,遂将原开揭帖进呈御览,以明其不妄,而揭帖所开赃至数万,致激圣怒。丁适戍,江右之士纷然交攻,而孙不能安矣。以揭帖察吏,已失公平,至将私揭呈览,尤非体例,且揭中赃至数万,如果得实,岂止罢官?是自实其纵也。又患内人请托,难以从违,大选外官,立为掣签之法,一时宫中相传以为至公,下逮小民闾巷翕然称诵,而不知其非体也。古人见除吏条格,睹而不视,以为一吏足矣,奈何衡鉴之地,自处于一吏之职,而无所秉成,亦以陋矣!至于人才长短,各有所宜,员格高下,各有所便,地方烦简,各有所合,道里远近,各有所准,而以探丸之智为挈瓶之守,是掩镜可以索照,而折衡可以悬决也。从古以来,不闻此法。
  
  嘉靖中,华亭相君为大宗伯,其同邑孙公承恩亦以大宗伯掌詹,二公对巷而居。徐公宾客甚盛,延接不暇,孙公生平寡交,退食闭门深卧而已。一日,着一布袍,负暄读书,其仆窃语曰:「同为尚书,他家车马盈门,相公第中,鬼亦不至,我曹何望?」孙公闻之,呼其仆曰:「任尔等他往,留我一人在此,教鬼负去。」其廉静如此。
  
  嘉兴许君应逵为东平守,甚有循政,而为同事所中,得论调去,吏民走送,哭泣不绝。许君晚至逆旅,谓其仆曰:「为吏无所有,只落得百姓几眼泪耳。」仆叹曰:「阿爷囊中不着一钱,好将眼泪包去作人事,送亲友。」许为一拊掌。
  
  东平司马刘公源清,正德末年为进贤令,会逆濠反,使二校往招进贤,公开门延入,手刃二校于庭,悬其头城上。濠兵大至,公扃妻子于室,环以积薪,戒守者曰:「即闻我败,举火焚之。」擐甲出迎,大败濠兵,濠气遂沮。方濠起兵,进贤士人往谒公议,公谓客曰:「事势已急,无城可守,诸公有何方略,共命御敌?」一文学前曰:「邑故无城,决不能守,惟令君为邑生灵权宜取计。」公厉声曰:「若欲从贼耶?」呼吏急缚此生先刃之,以安众心,诸客惶恐拜请,生乃得释。于是设立牌栅,一邑士夫编于行伍,有不如约,立以军法从事。城守既备,二校至,乃斩之,于是进贤无恙矣。
  
  海丰太宰杨公巍,天性纯孝,母夫人年百余岁,食啖犹健,杨公朝夕上食,躬尝以进,即有不乐,辄拍手歌舞,作小儿态,以娱母意。母夫人当冬月病,思食西瓜,走使四方觅致,至则不及饭含,杨公以此大痛,终身不思西瓜,暑月渴甚,但饮水而已。一日诸公会坐,左右以西瓜进,见杨公不食,询故,乃得其详,后问公门下亲识,馈送无以西瓜入门者。此亦人所难也。
  
  杨公好奇,多雅致,平生宦游所历名山,皆取其一卷石以归,久之积石成小山,闲时举酒酬石,每石一种,与酒一杯,亦自饮也。予慕其事而无石可浇,山园种菊二十余本,菊花盛开,无可共饮,独造花下,每花一种,与酒一杯,自饮一杯,凡酬二十许者,径醉矣。
  
  山阴大司马吴公兑,自郎署不数年开府,盖得之新郑云。吴,新郑门人也。隆庆丁卯,新郑为华亭所逐,门生故人无一敢送者,惟吴送至潞河舟中,握手垂泣而别,新郑大感,而华亭因深恨焉,为郎数年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