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行龟鉴  [元] 张光祖


  ●卷一学问门
  范鲁公质自从仕,未尝释卷。人或勉之,质曰:“昔尝有日者,与吾言,他日必当大任。苟如其言,无学术何以处之?”
  赵韩王普为相,每朝廷遇一大事,定一大议,才归第,则亟合户,启箧取一书而读之,有终日者,虽家人不测也。及翌日出,则是事决矣。用是为常。后普薨,家人始开箧见之,则《论语》二十篇也。太宗散相普,或谮之曰:“普,山东学究,惟能读《论语》耳!”太宗疑之,以告普。普曰:“臣实不知书,但能读《论语》佐艺祖定天下,才用得半部,尚有一半可以辅陛下。”上意释然,卒相之。
  李文靖公沆为相,常读《论语》。或问之,公曰:“沆为宰相,如《论语》中‘节用而爱人’、‘使民以时’两句,尚未能行。圣人之言,终身诵之可也。”沆厚重淳质,内行修谨,尤厌荣利,好贤乐善,世称贤相。胡文定曰:“李文靖淡然无欲,王沂公俨然不动,资禀既如此,又济之以学,故是八九分地位人也。”
  晏元献公殊为馆职时,天下无事,许臣寮择胜燕饮。当时侍从文馆士大夫各为燕集,以至市楼酒肆,往往皆供帐为游息之地。公是时贫不能出,惟家居与兄弟讲习。
  狄武襄公青为指挥使时,尹洙与谈兵,善之,荐于经略使韩琦、范仲淹,一见奇之,曰:“此良将才也。”授以《左氏春秋》曰:“将不知古今,匹夫勇耳!”青遂折节读书,悉通秦汉以来将帅兵术,由是知名。
  范文正公仲淹字希文,在长白山僧舍修学,惟煮粟米二升,作粥一器,经宿遂凝,乃画为四块,早晚取二块,断齑十数茎,醮汁半盂,入少盐,暖而抵,如此者三年。公在南都学舍,扫一室,昼夜讲诵,未尝解衣而寐;或昏怠,辄以水沃面。往往饣ブ嗖怀洌日昃始食。刻苦五年,大通六经之旨,为文章论说,必本于仁义。公少有大节,其于仁义、礼乐、孝悌、忠信,如饥渴之于饮食,其于富贵贫贱,毁誉欢戚,不一动其心。范文正公遭母忧,晏元献守南京,请掌府学。范公尝宿学中,训督学者,皆有法度,勤劳恭谨,以身先之。夜课诸生,读书寝食,皆立时刻。往往潜至斋舍调之,见有先寝者,诘之,其人绐云:“适疲倦,暂就枕耳。”问:“未寝之时,观何书?”其人亦妄对。则取书问之,不能对,乃罚之。出题使诸生作赋,必先自为之,欲知其难易,及所当用意,亦使学者率以为法。由是四方从学者辐辏。其后宋人以文学有名于场屋朝廷者,多其所教也。
  滕公宗谅,仁宗朝知湖州,大兴学校,学者皆敦行实,传经义,人各治一事,又兼一事,学徒千数。宝元初,太学下湖州学,取其法行之。
  范忠宣公纯仁,字尧夫,文正公之长子。文正门下多延贤士,如胡瑗、孙复、石介、李觏之徒,与公从游,昼夜肄业,置灯帐中,夜分不寝。后公贵,夫人犹收其帐顶如墨色,时以示诸子孙曰:“尔父少时勤学灯烟迹也。”初再调官,皆不赴,文正公遣之,纯仁曰:“岂可重于禄食,而轻去父母邪!虽近,亦不能朝夕在侧。”遂终养焉。自布衣以至宰相,廉俭公逊,不少加损。尝曰:“吾生平所学,惟得‘忠恕’二字,一生用不尽。以至立朝事君,接待僚友,亲睦宗族,未尝须臾离此也。”又戒子弟曰:“六经,圣人之事也。知一字则行一字,要须造次颠沛必于是。所谓有为者,亦若是耳。”
  陈忠肃公衔礼部贡院点检官,与校书郎范淳夫同舍。淳夫尝论颜子之不迁不贰,惟伯淳能之。衔使曰:“伯淳谁也?”公默然久之,曰:“不知有伯淳邪?”显唬骸吧长东南,实未知也。”时年二十九矣。自是以来,尝以寡陋自愧,每得明道先生之文,必冠带而后读。
  司马温公光,字君实。七岁,闻讲《左氏春秋》,即了大义,自是手不释书,至不知饥渴寒暑。每患记问不若人,群居讲习,众兄弟既成诵游息矣,独下帷绝编,或在马上,或中夜不寐,时咏其文,思其义,精诵至终身不忘。公忠信孝友,恭俭正直,出于天性。其好学,如饥渴之嗜饮食;于财利纷华,如恶恶臭。平生所为事,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。康节尝称之曰:“君实,脚踏实地人也。”司马温公对宾客,无问贤愚长幼,悉以疑事问之。有草簿数枚,常置坐间,苟有可取,随手记录,或对客即书,率以为常。其书字皆真谨。
  吕正献公于讲读尤精,语约而义明,可以为当世之冠。与司马光同侍经筵,光退,语人曰:“每闻晦叔讲,便觉己语烦。”
  吕荥阳公希哲,字原明,从胡先生于太学,与伊川俱事先生,居并舍。公少伊川一二岁,察其学问渊源,非他人比,首以师礼事之。又与同舍黄公履、邢公恕相友善,一时之士,不远万里,皆来师之。学者相与,必称先生,不问可知为胡公弟子也。
  胡安定公瑗,字翼之,患隋唐以来仕进尚文辞而遗经业,苟趋利禄,其教学者必以明体达用为本。初与孙明复、石守道同读书泰山,攻苦食淡,终夜不寝。一坐十年不归,得家书,见上有“平安”二字,好投之涧中,不复展读。及为苏、湖二州教授,严条约,以身先之。虽大暑,必公服终日,以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