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来,酒献三巡,饰陈五簋,二人吃完了,家人收拾过去。
李举人说道:“温古兄儆说不背儒教,小弟心中就如一块石头落下去了。”
司马公道:“老兄只顾放心,耶稣不灭孔子,孔子到成全于耶稣。”
这李光闻得耶稣两个字,呆了半晌,就问道:“耶稣是怎么说?”温古答道:“是西方那边的音,我中国译言救世者。”
李光把昨夜的梦只记在心头,未肯露出来,故意说道:“天教有耶稣,即如儒教有孔子可不是么?”
司马公点头微笑道:“也差不多,只有个天人的分别。”
举人道:“五经四子,是小弟一生诵读的;先师孔子,是小弟一生顾学的;天主教大略,也是老兄和我说过几次的,故小弟也颇晓得些。今推论之,天主教所有,我儒教都有了。天教言天主,吾儒言上帝。据西儒说,天主就是无始无终、自有自足、全能、全知、全善、至尊无对、至公无私、至一不E、无形无像、纯神妙体、造天造地、生人生物、无所不在、无所不见、无所不闻、无善不赏、无恶不罚,这都是极真的道理。然据儒教的六经,言上天、神天、上帝、皇天上帝,其与西儒言天主,一些也不差。又天教言善恶不同归,人在世为善,身后必升天堂;在世行恶身后必下地狱。然按《诗》曰:‘文王在上,于昭于天。’《书》曰:‘殷多先哲王在天。’善人如成汤,如文王,果登于帝廷;恶人如桀,如纣,必坠于地狱。西儒中儒,心同理同如此。又天教言人虽会死,他的灵魂却常在,这灵魂是神妙的物,不会死,不会灭。然儒教亦是这样说,孔子曰:‘事死如事生,孝之至也。’生时既在,后必也还在;善者在天,恶者在渊;某人在上,某人在下。虽不可必,然既或在上,或在下,必竟尚存而不散,亦实不可疑。天教有七克,有十诫,有十四哀矜,皆是敬天修己爱人的纲目,与孔子的道理何尝有什么不同?这几件事,小弟若看得不错,敢问仁兄,入天主教,到底是什么要紧?”
司马公道:“李先生这四端道理,果说得很好,弟不得不服。孔子的心法,若看得到极处,其与天教的心法,实不异也。任一样重,道一样远。凡为君子儒,知上帝有命,就致死不敢违;知人心可危,就奋勇以遏欲;知世福多病,就财逸不足恋其心;知正人多磨,就患难不足动其意。或称上帝,或呼天主,并是我们的父母,并是我们的大君。事君不以忠,算不得臣;事亲不以孝,算不得子。不臣不子,非忠非孝的人,分明背了孔子,万不可把他为儒。”
李光称服道:“真是,真是。”
司马公道:“知上帝为万民大君,又去事奉菩萨,可是上帝忠臣么?知上帝为我大父母,又去拜祷邪神,可是上帝孝子么?”
李举人道:“兄休题这些事,弟不信久矣。”
司马公道:“未入圣教的时节,弟也是不信的,也知佛老是左道异端,但我的话说也好听,我的行实难告人。家下贱内念佛守斋,各样菩萨摆堂中,先祖宗神位更齐整,牟尼、观音、祖师、土地都有,拙荆和丫头每日烧香礼拜,我也不禁他。还替他请佛像,讨道录,明晓得不是儒教的规矩,却凭他们做,我总不理论。自从在省城领洗回来,却大不同了,我就把这些菩萨打下来,一把火烧个干净,半个也不留。早晚用心和敝房小儿奴婢们,明讲要紧的道理与他听。盖一家的主得了真路,必当教一家人同行。”
李光道:“不许家里作佛事,拜佛像,有什么难处?只消孔子的道理拿得定,那里必奉天主教。”
司马公道:“小弟于儒学,只怕拿得他不大十分停妥。在李兄大儒是不打紧,必定尊嫂令郎管家们都归儒教,不信佛菩萨,只认得孔子。然外有四邻八舍、亲戚朋友,未必都是明白的。好兄,你老实对我说,你几次去劝他事上帝,学孔子绝异端?若果劝了他几回,又老实说劝化了几个?除了本府本县,还有十三省;除了中国,还有四夷。他们不认得上帝,不晓得孔子,难道不是上帝大父母所生,难道不是与我们同气弟兄不成?上帝明臣,孔子贤徒,你在这里做什么,何不分敷儒教于万方?孔子在世,昭事上帝,也行教于诸国,故自称为东西南北之人。”
李举人听到此处,不觉瞿然起身,向司马深深一躬道:“先生大教,真是度世金针。我李光浮沉半世,不事上帝,真孔子的大罪人也。正是倾明哲言,浑身热汗下,不啻五更钟,梦醒方堪讶。”
司马公慌忙扶住道:“仁兄不要着急,儒教中人,那有一个老实依着孔子行无欠阙的?李兄今日的你,只好前日的我;明日的你,可望就是今日的我了。孔子道得好:‘行远必自迩,登高必自卑。’弟也对兄说,入天教室,必自儒门。”
李光道:“弟与仁兄交游十余年,仁兄未有这样切实的言语。今奉了天主教,就不但行所未行,且当先所不说,今日都说出来。这等变化,小弟也不知其所以然,望仁兄看朋友相膛之谊,与我解其缘故。”
司马公道:“也没别缘故,就是仁慈耶稣,不弃我罪人,开明我心,善诱我志,使走正路,这叫做圣宠,莫大之天恩也。我被天主圣宠,所然入教,于是天主耶稣救我,赋我信、望、爱三个超性大德。我既信天主,怎生不望天主;有信有望,怎生不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