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,厥土惟刚也,故可以久而不溃也;南流之水既少,则不能为害也;分之而北,则临漳、成安等处之田皆可以获其利也。为水门者二,则其流不至於太急也;建梁於其上,则人行可通也;两旁各砌以大石,则虽有激湍,於闸无损也。而又恐历年既久,冲决靡定,不能无唇齿之忧也,於是大石之外附以小石,用灰涂之,盖为夏月水势暴发,石子或被冲决,则随时修补,而大石可以安然不动也。“善为沟者水漱之,善为防者水淫之。”观於此皆有所不足言矣!
  呜呼,西门君之为此也,岂非欲一劳永逸,使後之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哉!孰意功难成而易废,水变迁而无常,任其自行自止,数年之後,将合者不可复分矣。迨至曹魏之时,为元武池以练习水军,则惟恐其不合也。极合流之害,至於伐大木,彻墙屋,毁城郭,禾稼为之一空。当事者忧之,於是筑堤以捍之。或以至柔之土御至刚之水,而堤为必坏之堤。或堤筑於此,河迁於彼,而堤为无用之堤,劳民伤财,动以万计,至於水大冲决,当事者束手无策,焚香默祷,曾何补哉!幸也,西门闸依然无恙也!但一反手之劳,可以分而疏之,则水之势必弱矣,此虽至愚者可明也;较之筑堤之费,其利害不大相悬殊乎!
  《诗》有之: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”予是以每携友朋来观斯闸,未尝不神游於其世也。安知後人无闻风而兴起者乎!今而後,知西门君之庙食百世非偶然也。
  颉刚案:吕游与东壁,论学之友也。《考信录》中,数引其《戊申记疑》等书以为己证,知於论史为同调。水利亦然,故吕氏有《衡漳考》、《开渠说》、《筑堤论》诸篇,而东壁有《大名水道考》、《漳河源流利弊策》,且有《与吕乐天论漳水事宜书》焉:其声气相应非偶然事矣。
  ●知非集
  ○顾颉刚案语
  案:四年前得《二馀集》,已诧为意外之获,孰料去年洪煨莲先生又从燕京大学图书馆破书堆中检得是集,为东壁之稿本,且容有一部分为东壁所手书者,其可矜宝为何如!展卷之初,几不信为实事,亦几疑东壁先生於冥冥之中呵护百年而特以授我辈者。世间之事乃有巧遇如此者乎?是知人苦不求耳,否则精诚所至,鬼神来告,固非异事也。
  东壁《自订全集目》,列《知非集》三卷於《文集正编》中,固志在刊行者。其後陈履和刻《无闻集》而未及此,或绌於赀,或困於病,皆未可知;而定本三卷则即以陈君之没而散失。此本为未定之稿,观其有原编,有续入,有再续可知。且《雾树》诗为东壁所欣欣自喜者,乃不见於此,亦可证也。
  吾侪於《考信录》,见其理知之锐;於此集,见其情感之强。如《负薪行》、《秋夜独坐》、《寄酬韩怪荨分钇,牢骚抑郁,殆不可堪。至《心绪》一篇,其声更哀厉欲绝;末云:“若非黄卷能宽解,此日多应到夜台”,则彼之受生活压迫,不至自杀者几希,其坎坷之实事虽不可知,然观《水调歌头》云:“一日风尘失足,几处交游下石,惟恐死灰燃。袖手看成败,相较尚为贤。”於世途险拗情言之深切如此,知固饱受人侮矣。
  东壁伉俪能诗,故多倡和之作。《雾树》诗之相和,《序》中已道之。《白燕》两诗,题同韵同,成孺人录入《绣馀吟》,则是怪萁猃踞嶙鳎不知谁倡与谁和也。孺人《九日赠良人》云:“今朝且醉菊花丛。”而此集《将至馆舍得句》亦有“犹堪下酒菊丛花”之语,是亦互酬之作也。此集《水调歌头》云:“多少不平事,抚剑涑骞凇!庇衷疲“时势一朝变,霜翮起秋天。”而孺人《赠君子》诗云:“一朝飞腾遂厥志,平尽人间不平事。”则用其言以慰之也。此集《答细君寄衣》诗云:“明年准拟攀乔木,款语妆台莫怆神,”然竟不第,孺人赠之诗云:“岂必上林无树借,知君性本爱山峦。”则反其言以慰之也。当其任县令於闽,夫妇年六十矣,东壁以事离邑,孺人为诗以寄之云:“老去更添恩爱重。”又云:“暂时小别还成忆。”其敦笃犹如此。嗟乎,彼之所以穷厄颠连而不死者,岂仅得黄卷之宽解耶!
  集中如《牛女行》之辟神仙故事,《只当行》之辟浑沌思想,《金缕曲》之辟荒渺古迹皆与《考信录》诸文异曲同工,可作《考信录》之补充材料者也。
  ──一九三二年二月十七日,顾颉刚记。
  ○《弱弄集》旧序
  士人有真性情而後有真学问;有真学问而後有真文章。诗与文胥此道,而求之近今则尤难。
  自《三百》亡而《离骚》歇,七言滥觞於《柏梁》,五古权舆於苏、李,要皆慷慨悲歌,各言其志,非不欢而笑,不痛而哭,徒为风容色泽已也。
  唐以帖括取士,而李、杜擅场千古;然其上薄《风》、《骚》,下该沈,宋,壮浪恣肆摆脱拘束者,往往见於乐府歌行长篇大作之内。说者谓“李、杜文章在,光焰万丈长”,岂区区在近体绳尺中哉!
  昌黎韩子、东坡髯公,学博力厚,识超气雄,为能高挹群言,俯瞰一切,远绍衣钵,不坠宗风。究其所以骀宕排,光怪陆离者,必有真气以行乎其间。
  後世士不嗜古,往往以一生精力沉埋於四橛八股之中;即间有安章妥韵,自号风雅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