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秦仲卫州吁之类),徒称君者百不得三四焉。可谓言之凿凿也已!而独《魏风》七篇,《桧风》四篇则无一篇直指为某君者。言及其君,但云“其君俭啬褊急”,“其君俭以能勤”,“君不用道”,“忧其君”,“刺其君”,“疾其君”而已,未尝一举其谧若字。此何以说焉?既果真有所传,何以此二国独不知其为某公?况桧亡於鲁惠之世,魏亡於鲁闵之世,且在齐哀、陈幽之後二百馀年,何以远者知之历历,而近者反皆不之知乎?盖周、齐、秦、晋、郑、卫、陈、曹之君之谧,皆载於《春秋传》及《史记世家》、《年表》,故得以采而附会之;此二国者,《春秋》、《史记》之所不载,故无从凭空而撰为某君耳。然则彼八国者亦非果有所传,而但就诗词揣度言之,因取《春秋传》之事附会之也彰彰明矣!谚曰:“宁在人前全不会(俗呼,“能”为“会”),莫在人前会不全。”盖会不全则智穷於所域,其为剿袭与否人一望而知之,不能欺也。然自有《序》以来,斥其妄者自朱子及郑渔仲、王伯厚以外不多觏焉,其亦可怪也夫!
  ○《邶》、《汀贰《卫风》
  △《绿衣》、《日月》非庄姜伤已失位而不见答之诗
  《绿衣》以下四篇,《序》皆以为庄姜之诗。《绿衣序》云:“卫庄姜伤已也。妾上僭,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。”《日月序》云:“庄姜遭州吁之难,伤己不见答於先君以至困穷也。”余按《春秋传》文,绝无庄姜失位而不见答之事。桓公,戴妫子也,而庄姜以为己子,立以为太子,非夫妇一体安能得之於庄公!且使庄公而好德也,必无纵妾上僭之事;如好色也,庄姜之美谁能逾之,而反使之失位乎!至幸嬖人而生子,亦人君之常事,《春秋传》中多矣,不得以此为不答庄姜证也。原《序》所以为是说者,无他,皆由误解《春秋传》文,谓庄姜无子由於庄公之不答。是以《硕人序》云:“庄姜贤而不答,终以无子。”然有子无子岂尽在答与不答哉!汉薄氏、宋李妃皆以一夕之幸而有子;赵飞燕、合德专宠嫉妒而卒无子;今世夫妇相爱,不忍畜妾而无子者何限。乃以庄姜无子遂悬坐庄以不答之罪,可谓汉庭锻链之狱矣庄公之失惟宠州吁一事耳,然此特由溺爱而无远虑,与齐僖公之宠无知正同,初不料其後日有弑夺之祸也。果纵妾使上僭,果不答庄姜而使之失位,则亦何难废桓公而立州吁。然则庄公初未尝有大昏惑之事也,不过说《诗》者强以加之,以蕲其说之相符耳。且使庄姜果贤,庄公即不见答,犹当委婉措词,怨而不怒,庶不失诗人忠厚之旨、乃《日月》之诗云:“乃如之人兮,德音无良。”何至於是!彼谷风之弃妇又当作何语乎?使庄姜果如是,则亦无怪庄公之不答矣!为是说者,非止诬庄公,抑且诬庄姜,而教天下妇人以怼其夫,其所关於名教风化者非小事也。由是言之,此二诗者或系妇人不得志於夫者所作,其所处之地必有甚难堪者;断断非庄姜诗也。盖汉之取士多以经术,而每经有数家之传,故师弟子相授受务巧於说经,以期求胜於人,而不肯缺所不知,犹今人之致力於讲章,求工於举业以期得隽也。说经者能傅会以他经传,则人惊其淹博,服其论议,以为其说有据,犹今人於场屋中能剿袭《左传》,涂抹《三礼》,则考官咸以为博而拔擢之,不复问其经旨之合与否也。是以其说如是,本无足怪。而後之人遂奉以为不刊之论,致古人之受诬几二千年而不能白,则大误矣。乃朱子於此数篇皆从《序》说,且并《柏舟》一篇亦疑以为庄姜之诗,吾不知其为何故也。说并见後《燕燕》、《终风》、《硕人》诸条下。
  △《燕燕》非庄姜送戴妫诗
  《燕燕序》云:“卫庄姜送归妾也。”《笺》云:“完立而州吁杀之,戴妫於是大归,庄姜远送於野,作诗以见志。”余按:此篇之文但有惜别之意,绝无感时悲遇之情。而《诗》称“之子于归”者,皆指女子之嫁者言之,未闻有称大归为於归者。恐系卫女嫁於南国而其兄送之之诗,绝不类庄姜、戴妫事也。自庄公之立至是已三十有九年,庄姜、戴妫恐不复存。《史记》以为戴妫先死而後庄姜以桓公为己子,虽未敢必其然,然献公之出也定姜见於《传》,其入也敬姒见於《传》,而记桓公之弑,州吁之杀,绝无一语及於庄姜、戴妫,若无二人然者,则二人固未必存也。且庄姜既以桓公为己子矣,庄姜当大归,何以大归者反在戴妫?而古者妇人送迎不出门,庄姜亦不应远送於野也。又按:《鲁诗》、《韩诗》及《列女传》皆以此为定姜所作:或以为献公无礼於定姜,故定姜作此;或以为定姜归其娣送之而作;或以为定姜送妇作。然以词意观之,时势考之,皆未有以见其必然。盖皆各以其意揣度言之,是以参差不一,皆未可执以为实也。说并见前条下。
  △《终风》非庄姜伤己遭州吁侮慢诗
  《终风序》云:“庄姜遭州吁之暴,见侮慢不能正也。”余按:州吁,弑君之贼也;庄姜,妇人,不能讨则已耳,岂当爱之而复望其爱己。乃曰:“顾我则笑,谑浪笑傲。”此何言也而可以出之口!曰:“寤言不寐,愿言则怀。”此何人也而可以存此心!庄姜果赋此诗,一何其无耻乎!朱子《集传》固已觉其不合,乃以“终风”为指庄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