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,以为大愚,由是下仲舒吏。然则汉儒之所尊信与所诋讠其,但视其为师所为与非师所为,初亦未尝有真是真非矣。然此犹论当时之书也。不意名儒之释《六经》亦复如是。然後知徇名定论乃世之通情,无古今,无智愚贤不肖,皆若是而已矣!士之处贫贱而文不见重於世,复何怪焉!今世之士每称人之谀富贵而毁贫贱者为势利。然势利之情岂独在富贵贫贱间哉,苟不察其实而但以名轻重之,与世俗虽有清浊之分,而其为势利则一也!余尝与诸同学论及场屋,皆以场屋为无凭也。广平栗太初元曰:“场屋虽无凭,然尚微有凭:若我与君之文犹可望万一。若居平出以示人,谁其称之?”然则糊名易书亦有不可废者矣。今欲读《诗》,必取三百篇之次紊乱之,了无成见,然後可以得诗人之旨。故余之论《诗》,惟其诗,不惟其正与变。嗟夫,嗟夫,此固未易为人道也!
  ○《周南》十有一篇
  △《周南》之时代与地域
  《周南》十有一篇,《关睢》三篇立夫妇之准,《つ木》两篇适上下之情,所谓“家齐而後国治”,“上下交而其志同”者也。非盛治之世乌能若是!是以取之以冠全诗。旧说以此五篇皆为太姒之德。然玩其词意,未见其必为太姒者。《毛传》、《郑笺》亦但言为后妃,并未指为何王之后。在文王、太姒之德固应如是,即文王、太姒之化亦当如是,正不必定属之太姒也。所谓“君子”云者,乃诸侯大夫之通称;而葛覃之刈,卷耳之采,皆不似诸侯夫人事。且《关雎》取兴於河洲,荇菜亦似临河近水之国,岐阳少水多山,距河绝远,风土殊不相类,恐未可直以为太姒也。朱子盖亦觉其不合,故训“河”云:“北方流水之通名”。然此乃近时之俚俗然耳,三代以上不如是也。故今人称河必加“黄”以别之,经传之文则但称河,於他水亦皆称为某水,恐不容藉此为说《诗》者解也。《桃夭》以下五篇,旧说亦以为文王、太姒之化。然玩其词意,《桃夭》祝妇宜家,淳风未改,为盛世之诗无疑。《兔鳌罚贤才在野,已由盛之衰矣。至“南有乔木”见游女而思求,“遵彼汝坟”忧王室之如毁,显然衰世之音。然发乎情而能止乎义,嗟其劳而复幸其迩,先王之遗泽尚存也,是以圣人犹有取焉。由是言之,《周南》固非一世之诗,概训以为《文王》之化,失之远矣。惟《麟趾篇》咏公族之美,与《关雎》诸篇皆当为盛世之诗,乃反列於《汝坟》後者,盖因其诗别为一体,且取其与《关雎》相为首尾之意也,说并见各篇中。
  ○《关雎》
  △本篇为君子自求良配
  此篇毛、郑以为后妃之德,欲求“淑女”与共职事。然首章明言淑女为君子之“好逑”,若以妾媵当之,则称名不正,不可以为训。朱子以为欲求淑女以配君子而成内治,其说当矣。但以“寤寐求之”,“琴瑟友之”者为宫人,则语意尚未合。细玩此篇,乃君子自求良配而他人代写其哀乐之情耳。盖先儒误以夫妇之情为私,是以曲为之解。不知情之所发,五伦为最,五伦始於夫妇,故《十五国风》中男女夫妇之言尤多:其好德者则为贞,好色者则为淫耳,非夫妇之情即为淫也。魏文侯曰:“家贫则思良妻,国乱则思良相。”上承宗庙,下启子孙,如之何其可以苟,如之何其可不慎重以求之也,知好色之非义,遂以夫妇之情为讳,并德亦不敢好,过矣。《关雎》三百篇之首,故先取一好德思贤,笃於伉俪者冠之,以为天下後世夫妇用情者之准,不可谓夫之於妇不当为之忧、为之乐也,若夫妇不当为之忧乐,则五伦中亦不当有夫妇矣。
  △贵德求贤
  “窈窕淑女”,淑,贤也,善也。窈窕,洞穴之深曲者,故字从穴(後世误以为美丽之称),喻其深居幽邃而不轻得见也。不好色而好德,故无一言及於容色眼饰之美。妇当从人,女贵自重,故以深居幽邃,贞静自守为贤、夫妇之道不可苟焉而已,故曰“寤寐求之”。常女易得,贤女难求,深居幽邃之女尤不易知,故有“求之不得,辗转反侧”之思。惟其求之也难,则其得之也喜,故有“琴瑟”之友,“钟鼓”之乐,所谓“阴阳和则万物生,夫妇和则家道成”者也。其取兴於“雎鸠”者,《传》谓《挚而有别》是已。其取兴於“荇菜”者,菜在水中,洁而难取,洁以喻女之贞,难取以喻女之难求。盖夫妇之道,男先乎女,此下两篇皆言妇德,故冠之以此篇,明女子之所以能尽妇职者由於其夫之贵德求贤故也。毛、郑以为后妃之德,失其旨矣。
  △移之用人
  《关雎》一篇,言夫妇也。即移之於用人,亦无不可。何者?夫之欲得贤女为妇,君之欲得贤士为臣,一也。果贤女与,必深居简出而不自炫耀。果贤士与,必安贫守分而不事干谒。非“寤寐求之”不能得也。是以古之圣帝明王咨於岳,稽於众,或三聘於莘野,或三顾於草庐?与《开雎》之“辗转反侧”何以异焉,然及其既得,则志同道合,恭己无为,而庶绩咸熙,所谓“琴瑟友之”,“钟鼓乐之”者也。故曰“劳於求贤,逸於得人”,岂不信与!三百篇皆可作是观,故《采蘩》一诗言祭祀也,而《传》引之以美秦穆举人之周。惜乎後人之多为《序》说所拘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