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弛之後,朝多幸位,阿谀成风,非大振乾纲,广开耳目,不足以起其衰而革其弊。孟子此言诚拨乱反治之良策也夫!
  △以必阝恤之战证孟子用人之说
  吾读《春秋传》至晋、楚必阝之战而知晋政之衰也。必阝之役晋师何以败也?曰:晋之军帅不和,既不量力而辄济河,又不设备,故败。曰:固也,然犹非其本也。《传》曰:“晋魏星蠊族,未得。”又曰:“赵旃求卿,未得。”卿大夫岂可求者乎!盖有求而得者,与夫不求而遂不能得者,是以人竞於求;若得者皆不因於求,则无复有求之者矣。文公之世,赵衰荐蓰阄元帅,闫癯⑶笾乎!胥臣荐萑敝贤而文公以为下军大夫,缺亦未尝求也。亦非但不求也,文公以赵衰为卿而衰让於栾枝、先轸,且以己所得者让之於人矣。无怪乎所用皆贤,一战而遂霸也。且凡求进用者非逢迎则贿赂。逢迎贿赂而得为卿大夫,其人必不肯以报国安民为事;逢迎贿赂而後得为卿大夫,则贤才必无由而进。虽文、襄之泽未衰,晋卿大夫之中非无贤者,顾贤者少而不肖者多,则贤者亦不得展其用,是以事权不一,在国则无以抚其民,在军则无以胜厥敌也。若果能如孟子之言,见贤然後用之,岂复有求之者!吾故观於城濮与必阝之事而益信孟子言之可为世鉴也。
  【附录】“储子曰:‘王使人瞰夫子,果有以异於人乎。’孟子曰:‘何以异於人哉!尧、舜与人同耳。’”
  △齐王悦服孟子
  观此文,则齐王於孟子可谓心慌诚服矣。《梁惠王》、《公孙丑》两篇叙孟子事,皆以时之先後次之。其见於他篇者,无可考其先後,故皆因事而附录之。
  孟子将朝王,王使人来曰:‘寡人如就见者也;有寒疾,不可以风。朝将视朝,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?’对曰:‘不幸而有疾,不能造朝。’明日,出吊於东郭氏。公孙丑曰:‘昔者辞以病,今日吊,或者不可乎?’曰:‘昔者疾,今日愈,如之何不吊!’王使人问疾,医来,孟仲子对曰:‘昔者有王命,有采薪之忧,不能造朝。今病小愈,趋造於朝。我不识能至否乎?’使数人要於路,曰:‘请必无归而造於朝!’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。景子曰:‘内则父子,外则君臣,人之大伦也。父子主恩;君臣主敬。丑见王之敬子也,未见所以敬王也。’曰:‘恶,是何言也!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,岂以仁义为不美也,其心曰“是何足与言仁义也”云尔;则不敬莫大乎是。我非尧、舜之道不敢以陈於王前,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。’景子曰:否,非此之谓也。礼曰:“父召,无诺;君命召,不俟驾。”固将朝也,闻王命而遂不果,宜与夫礼若不相似然。岂谓是与!曾子曰:“晋、楚之富,不可及也。彼以其富,我以吾仁;彼以其爵,我以吾义;吾何慊乎哉!”大岂不义而曾子言之,是或一道也。天下有达尊三:爵一,齿一,德一。朝廷莫如爵,乡党莫如齿,辅世长民莫如德。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!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,欲有谋焉则就之;其尊德乐道不如是,不足与有为也。
  △客卿舆居官(一)
  天子诸侯之视朝也皆有定期,此何以称孟子将朝,又何以齐王不知孟子之将朝而使人召之?盖孟子之在齐乃客卿也,与居官任职者不同。战国之世,凡客游於诸侯之国者,朝皆未有定日,欲朝则往朝耳。故《史记》云“游事齐宣王”,言游事,以别於居官任职者也。是以孟子将朝而齐王犹不知而使人召之也,此盖当时风气如是,非但孟子然也。但在他人闻王之召则疾趋而赴之,惟孟子不欲因召而往耳。若果居官任职,岂容如是!观此章之文,及後《蜇{圭黾}》、《不受禄》两章,孟子在齐所处之时势可知矣。
  “孟子之平陆,谓其大夫曰:‘子之持戟之士日而三失伍,则去之否乎?’曰:‘不待三。’‘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!凶年饥岁,子之民老羸转於沟壑,壮者散而之四方者,几千人矣。’曰:‘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。’曰:‘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,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。求牧与刍而不得,则反诸其人乎?抑亦立而视其死与?’曰:‘此则距心之罪也!’他日见於王,曰:‘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,知其罪者惟孔距心。’为王诵之。王曰:‘此则寡人之罪也!’”
  △《平陆章》见齐君臣之美
  此章,孟子责孔距心之罪,宣王亦自引咎,人莫不谓齐大夫之旷职而齐王之大致矣;然吾读之而犹觉齐君臣之殊不易得也。距心诚为旷职,然其心犹知恤民,其言犹知引咎,初未尝剥民之膏脂以自奉,盗君之仓库以自肥,亦未尝自矜其能而归咎於岁也。齐王诚为失政,然犹自知其过,未尝怙终而拂谏也。是其国事尚未大坏。是以宣王虽不能辟土地,朝秦、楚,而犹能保其国;至於闵王,为燕所灭,止守莒、即墨二邑,而其臣民犹知发愤距敌,卒尽复其旧土;直至王建之世,秦灭三晋、燕、楚之後,力不能敌而後国亡。孔子言“观过知仁”,吾故读《平陆》一章而知齐之犹能自固也。唐、宋之季,世远书缺,吾不知其详矣;若明季之事,则吾乡前辈之所记载尚可考而知之。崇祯十二三年,大名大荒,不惟转且散也,甚至於人相食。然上之所免赋税,道府皆匿不下行,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