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但闻有周公摄政之事而不知有冢宰总己之礼,遂误以成王为幼;又见《洛诰》之末有“周公诞保文、武受命惟七年”之文,遂误以为摄政之年数耳。不思周公居东二年,东征三年,七年之中,周公之在外者四五年,此时何人践阼,何人听政?成王之自临朝视政明矣。何故能践阼听政於四五年,而独此二三年中必待周公之摄之也?郑氏谓“成王居丧不言,周公以冢宰听政,而二叔流言”,是已;然又谓“成王亲迎以归,然後摄政”,则亦未免惑於《史记》、《汉志》之言也。且“复”之为言,下告上也。《春秋传》曰:“燮将复之。”又曰:“平复於寡君。”《孟子》曰:“有复於王者。”王命周公作洛,故周公使人复王耳;岂谓其复政哉!曰,然则成王何以称为“孺子”也?曰,孺子之称不必其皆婴儿也;晋文公出亡数年而献公卒,其齿长矣,而秦使及狐偃皆称之为“孺子”。有大夫之嫡子而称为孺子者,孟庄子武伯於其父时皆称为“孟孺子”是也。有未成乎大夫而称为孺子者,季孙之称秩,高氏之臣之称子良是也。而子旗於子良亦曰“彼孺子也。”则是亲之,少之,皆可以孺子称之也。是故,《金》之“孺子”,流言也,未成乎君之称也;《立政》、《洛诰》之“孺子”,则周公自以亲之少之之故而称之耳;岂得遂以为童子哉!晋慕容盛谓“周公专权代主,管、蔡忠於王室,故有‘不利孺子’之言”;又谓“周公知文王与武王三龄,而求代其死者,诈也。”虽盛本诈谖之人,故以小人之腹度君子,然要亦传记之邪说之有以启之也,故今但载《金》本文,而《文王世子》、《明堂位》及《史记》、《汉志》诸说概不妄附。说并见前《武王伐纣条》下。
  △辨周公追王太王、王季之说
  《戴记中庸篇》云:“武王末受命,周公成文、武之德,追王大王、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。斯礼也,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。”余按:《尚书金篇》云:“乃告大王、王季、文王”,又云:“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。”又云:“予小子新命于三王。”则是武王未崩以前,大王、王季已追王也;周公乌得有追王之事哉!且二王果周公所追王,则文王以何时称王邪?谓生而称王邪,则文王为西伯,传记之文甚明,宋欧阳永叔固已辨之矣。谓武王克商之後追王邪,则既追王文王,何难复追王二王。若武王但追王文王而不追王二王,则是以为不当追王也。武王以为不当追王而周公追王之可乎!考其首尾,乃必无之事;而儒者咸信之,其亦异矣!原其所以如是信者,无他,以《中庸》为子思所作而此章为孔子之言;至朱子列《中庸》於《四书》,遂愈莫敢有议者。不知此章断非孔子之言,而《中庸》亦不出子思之手,乃战国之儒者采辑前人之言以成;此书“获上”一节采诸《孟子》,实显然可见者。其冠以“子曰”者,虽相传为孔子之言,而为後人之所附益及假⒄吒且嘤兄。是以《中庸》之言,高者不减《尚书》、《论语》,而间亦有剌谬於经传者。为是说者盖亦习於世俗所传文王受命称王之说,故但以为追王二王而不言追王文王耳,岂足为据也哉!且武王克商之後,祀於周庙者屡矣,用诸侯礼邪?用天子礼邪?武王既为天子而仍用诸侯之礼,必有所未安;若用天子之礼,则武王固已上祀先公矣,何劳於周公之成其德哉!嗟夫,圣人之言,万世所取信也;然必真为圣人之言然後可以取信,非可徒以名焉已也。鲁襄仲之将立宣公也,以君命召惠伯。其宰公冉务人止之曰:“入必死。”叔仲曰:“死君命,可也。”公冉务人曰:“若君命,可死;非君命,何听!”弗听,遂入;卒弑其君而杀其身。然则言亦不可以妄信也!是以余於传记,必其与经合者然後载之;不敢信一人率尔之谈,遂以为真圣人之言也。
  △《七月》非周公作
  卫宏《毛诗序》云:“《七月》,陈王业也。周公遭变故,陈後稷先公风化之所由?致王业之艰难也。”郑氏谓此诗在周公居东之日;朱子谓此诗在成王初立之时。余按《鸱巍芬韵铝篇皆周公时所作,此篇若又出於周公,则是七篇皆与豳无涉,何以名之为《豳》?曰:述豳俗也。然“流火,授衣,烹葵;剥枣”,在在皆然,以民间通行之事而独谓之豳俗,豳何在焉?且玩此诗醇古朴茂,与成、康时诗皆不类。窃尝譬之,读《大雅》如登廊庙之上,貂蝉满座,进退秩然,煌煌乎大观也;读《七月》,如入桃源之中,衣冠朴古,天真烂漫,熙熙乎太古也。然则此诗当为大王以前豳之旧诗;盖周公述之以戒成王而後世因误为周公所作耳。窃疑豳之旧诗当不止此,此篇因周公识之传之而独存,犹《商颂》当时亦必多,而正考父独得其十二篇也。至於《鸱巍芬韵拢则以其诗皆为周公而作而音节亦近豳故附之於《豳风》之後;而此一篇则豳之正风也。故今不载之於《周公》之篇。
  “周公乃告二公曰:‘我之弗辟,我无以告我先王。’周公居东二年,则罪人斯得。于後,公乃为诗以贻王,命之曰《鸱巍贰M跻嗄└亿焦。”(同上)
  “鸱危○氟危〖热∥易樱无毁我室;恩斯,勤斯,鬻子之闵斯!迨天之未阴雨,彻彼桑土,绸缪牖户;今女下民,或敢侮予!予手拮据,予所捋荼,予所蓄租,予口卒椋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