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诗郑笺》云:“文王受命而作邑于丰,立灵台。”余按:《灵台》一诗前咏“灵台”,後咏“辟雍”,首尾相联,似咏一王之事者。然而後篇称“镐京辟雍”:武王始迁於镐,故先儒皆以辟雍为始於武王。苟辟雍自武王始,则灵台亦非文王事矣。《大明》、《有声》二篇兼咏文、武之功,皆有明文以分别之,此乃文体应尔;必无咏武王之事而杂入於文王事中者。且《大雅》中凡称前王者皆举其谥,其称今王者乃无谥:此云“王在灵囿”,文王未尝称王,则非文王明矣。盖孟子引诗,断章取义者多。“忧心悄悄”,《卫风》也,而以为孔子。“肆不殄厥愠”,大王也,而以为文王。“戎、狄是膺,荆、舒是惩”,僖公也,而以为周公。然则此诗亦未必果文王之事,孟子但欲劝梁王之与民同乐,故不暇辨其时世耳。况《孟子》一书乃其门人所记,苟非大义所关,亦不保无语言之小误。故列之於存疑。说并见後《成康篇》中《下武条》下。
  △灵台非观滔笾所
  《诗郑笺》云:“天子有灵台者,所以观滔螅察气之妖详也。”《春秋传》云:“公既视朔,遂登观台以望,而书云物,为备故也。”余按:灵台果为占天而建,则诗人亦当有一语及之,何为但称鱼鸟观游之乐?且二章云“王在灵囿”,三章云“王在灵沼”(《毛诗》旧本五章,章四句,朱子始改前两章各六句。今玩文义及韵,当从古本为正),岂囿与沼亦为察妖详之具乎?若囿与沼止为观游而设,则亦不必因察妖祥而後建灵台矣。考灵台之占天不见於他经传;《春秋传》虽有“登观台以望”之文,然特因南至在朔,故因视朔而遂登之,非以此为常礼,亦非因书云物而後建此台也。盖缘孟子之对梁王以灵台为文王之事,文王非盘于游田者,故注《诗》者以“观滔蟆蔽言。後世相沿,因建灵台为占天之所。其实灵台未必果文王所建,不必曲为之说也。
  【附论】“孟子曰:‘文王视民如伤,望道而未之见。’”(《孟子》)
  “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。”(《论语泰伯篇》)
  △“三分有二”不当以九州配合
  朱子《论语集注》云:“天下归文王者六州,雍、梁、荆、豫、徐、扬也;惟青、兖、冀尚属纣耳。”余按:三分有二,但大略言之,以见周盛商微,无庸服事殷耳,下必取九州而缕分之也。《诗》曰:“虞、芮质厥成。”虞、芮在冀州境;成王世始践奄,奄在徐州境:是西北固不止於雍、豫,而东南犹未逮夫徐、扬也,即所馀一分亦不尽属纣。商政既衰,诸侯多叛,叛商者自叛商,归周者自归周;不得以宋、金之画疆而守例商、周也。
  “文王帅殷之叛国以事纣。”(《左传》襄公四年)
  △“帅殷叛国”
  按:此文与《论语舜有臣章》意同。所谓“叛国”,即三分有二之国也。然则此在三分有二之後明矣。故次之於此。
  △辩囚桌锛按凸矢之说
  《史记殷本纪》云:“纣以西伯昌、九侯、鄂侯为三公。九侯有女,入之纣;不淫,纣怒杀之,而醢九侯。鄂侯争之强,辨之疾,并脯鄂侯。西伯闻之窃叹;崇侯虎知之以告纣,纣囚西伯桌铩N鞑臣闳夭之徒求美女,奇物,善马以献纣,纣乃赦西伯。西伯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烙之刑,纣许之。赐弓矢斧钺,使得征伐,为西伯。”《周本纪》云:“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:‘西伯积善累德,诸侯皆向之,将不利於帝!’纣乃囚西伯於桌铩c蓉仓徒患之,乃求有莘氏美女,骊戎之文马,有熊九驷,他奇怪物,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。纣大悦,乃赦西伯,赐之弓矢斧钺,使得征伐。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烙之刑,纣许之。”由是後之儒者皆谓文王亲立於纣之朝,北面为臣。余独以为不然。君臣之义,千古之大防也,文王既立纣之朝矣,诸侯叛纣而归文王,文王当拒其归而讨其叛,安得俨然而受之!文王生死悬於纣手,纣亲见其三分有二,其势将移商祚,而漠然不复问,此在庸弱之主犹或不能,况纣之猜忌暴虐者哉!古者天子之地一圻,列国一同。文王果受纣命而为西伯,伐密伐崇,灭之可也,人臣之义不得自私其地,皆当归诸天子,安得据之而迁都焉!晋四卿灭范中行氏而分其地,当是时,晋之公室已卑,出公犹欲讨之;纣果能制文王之死命,安有听其坐大而不问者乎!《书》曰:“予违汝弼,汝无面从,退有後言。”纣脯醢其大臣,文王身为殷相,则当谏;若知纣不可谏,则当去;不言不去而窃叹之,可乎!楚欲戮叔孙豹,乐王鲋求货於叔孙而为之请,弗与。晋之执叔孙靡玻申丰以货如晋,叔孙曰“见我”,见而不使出。叔孙父子,贤大夫耳,犹不欲以货免,岂文王而反以货免,且以货得高位乎!文王之事,《诗》、《书》言之详矣,与国若虞、芮,仇国若崇、密,下至昆夷亦得附见焉;纣果文王之君,不应《诗》、《书》反无一言及之。况桌镏囚乃文王之大厄,斧钺之赐乃周王业之所自始,较之虞、芮之质,崇、密之伐,其事尤钜,尤当郑重言之,何以反不之及,若文王与纣初不相涉者,而文王之至德又无所容於讳,岂非文王原未尝立於纣之朝哉!纣囚文王之事,始见於《春秋传》。《传》云:“纣囚文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