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。其意惟欲人主之果於杀戮耳,岂顾其事之虚实哉!司马谈受道论於黄公,兼通名法之学,迁踵之而成书,故其中多载异端之说。然观辕固生之与黄生争论,则汉初儒者犹不惑於杨、墨,但以景帝讳言放伐之事,是以後此学者莫敢昌言明汤、武之受命耳。(语详《史记儒林传》)逮至魏、晋以後,狐媚相仍,遂公然借禅让之伪訾征诛之真,而曲学阿世之徒从而和之。相沿既久,习为固然,虽儒者亦不敢驳其谬,反若为不刊之论者然,良可叹也!曰:然则齐宣何以谓之“臣弑其君”也?曰:齐宣之问亦为杨氏邪说所误;《春秋传》中贤士大夫曾有一人之为是言者乎?然其所谓君臣云者,亦但就天子诸侯之名分言之,非以为食其禄而治其事之君臣也。故孟子曰:“残贼之人谓之一夫;闻诛一夫,未闻弑君也。”正谓夏、商失道,政不行於天下,故不得谓之共主,非谓汤、武亲立桀、纣之朝而其君不仁,遂可不谓之君也。但孟子之意在於警人主,故以仁暴大义断之,而未暇详申其说耳。後儒惑於异端先入之言,不察其实,遂疑孟子之言不可为训,误矣!嗟夫,世之陋儒斥杨、墨为异端而薄汤、武以为亏君臣之义,不知汤、武之弑君、其说乃出於杨、朱,而孔、孟无是言也!此无他,不学而已矣!故今不载夏台之事,而并纠黄生之谬。说并详後《文王》、《武王》篇中。
  【备览】“诸侯心服,汤乃践天子位,平定海内。汤归,至於泰卷(陶)、中[B216]作诰。”(《史记殷本纪》)
  △《伪书仲虺之诰》之谬
  《伪古文尚书》有《仲虺之诰》,乃掇拾经传之文而参以己意联属成篇者;浅弱排比,绝不类夏、商间语,不但与诰体不相似也。尤可笑者:随季所引止“取乱侮亡”四字,子皮所引止“乱者取之,亡者侮之”八字,即前文而有详略耳;其“兼弱攻昧”乃随季自述武经之语,“推亡固存”乃子皮自告大夫之言;今乃悉取以入篇中,而云“兼弱攻昧,取乱侮亡,推亡固存”,重复堆砌,不成文理,亦足以见其窘於词而穷於凑矣!故今不采其文。其篇首所称“惟有惭德”者,亦非是。说见後篇《吴公子札条》下。
  【存参】“汤放桀而归于亳三千诸侯大会。汤从诸侯之位,三让。三千诸侯莫敢即位,然後汤即天子之位。”(《尚书大传》)
  △辨卞随、务光自沈之说
  《吕氏春秋》云:“汤将伐桀,因卞随而谋,卞随曰:‘非吾事也。’又因务光而谋,务光曰:‘非吾事也。’汤遂与伊尹谋夏,伐桀,克之。以让卞随,卞随乃自投於颍水而死。又让於务光,务光乃负石而沉於募水。”余按:汤之伐夏,谋於国之卿大夫则有之,必不谋之隐士。天下者,天之天下,非汤所得私也,岂容私让之一二人!故《史记》云:“诸侯心服,汤乃践天子位。”正与朝觐讼狱之归舜、禹者同。《大传》亦称“汤会三千诸侯,三让,莫敢即位”,其言虽浅近,要其大概当如是。若《吕氏春秋》所云,乃杨氏为黄、老说者之所伪撰以非汤武者,其二人姓名亦假设言之。而後世之人称隐士者遂以随、光为首,谬矣!故今载《史记》语,并取《大传》之文删而存之,而《吕氏春秋》之言削之不录。
  ○成汤下(外丙、仲壬附)
  【补】“曰:‘予小子履,敢用玄牡,敢昭告於皇皇后帝:有罪不敢赦,帝臣不蔽,简在帝心。朕躬有罪,无以万方;万方有罪,罪在朕躬!’”(《论语尧曰篇》)
  △《尧曰篇》引汤言可信
  按此文与《汤誓》、《立政》相表里,非圣人不能为此言也。盖圣人之伐国,非以辟土地,创大业也;圣人之用贤,非以示己恩,希厚报也。凡皆奉天以行事耳,圣人无所容心於其间也。且其人曰“帝臣”,明不敢私以为己臣也;举而用之,谓之“不蔽”,明此爵禄乃贤人所固有,己但不沮抑之,非分己所有以予之也。其於所举之人犹如是,况天下之民,天下之土地乎!然则圣人之心,一天也;圣人之心之光明,一日月也。汉高帝云:“贤士从吾游者,吾能尊显之。”其市恩之念固不足以相方。《伪尚书伊训》云:“敷求哲人,俾辅於尔後嗣。”其气量之大小,心体之广狭,亦岂可以同日语哉!呜呼,此汤之所以继尧、舜而得列於“闻知”者也!此章前载尧之命词颇失圣人之意,後载周之新政虽无可疑,然亦不若此文纯粹,盖由所采之书不一,斯其文亦不均。此必当日史臣实录,故今独取此文以补《诗》、《书》之缺。学者即是求之,庶圣人之心犹可见其万一云。
  此文据孔注,以为伐桀告天之词。而《伪古文尚书》在《汤诰》中。玩其词意,似克夏後而告天者。故置之於此。
  【补】“商汤有景亳之命。”(《左传》昭公四年)
  【备览】“既绌夏命,还亳,作《汤诰》。──‘维三月,王自至於东郊,告诸侯群後:“毋不有功於民,勤力乃事。予乃大罚殛女,毋予怨。”曰:“古禹、皋陶久劳於外,其有功乎民,民乃有安。东为江,北为济,西为河,南为淮,四渎已修,万民乃有居。後稷降播,农殖百谷。三公咸有功於民,故后有立。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,帝乃弗予,有状。先王言,不可不勉。”曰:“不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