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人做预备工夫,必须先把自己的预备工夫做到圆满。
  (爱国青年听者。)你和我虽然在大学卒业,那阅历还是浅得很的,今日回国运动,就是竭尽心力,也不能大成到怎般田地。
  据我的意思,倒不如更往德、法等国留学几年,一则广集寰宇的智识,二则实察世界的形势,将来报效国民,岂不更有把握吗?”(眉批:悟得这道理自然不至堕落厌世思想。)李君点头道是。
  于是两人定了主意,分途而往。李君去法国入巴黎大学。
  毅伯先生去德国入柏林大学,认真研究那德国近日最兴盛的学问叫做国家学的;(眉批:国家学立为一学科实自德国人始。
  欧洲他国无有也。)虽与己宗旨不甚相同,却也实实受了许多益处。又和那社会党中有名人物往来,用心研究社会主义,(眉批:社会主义与国家主义正相反对。然其学理亦最盛于德国。
  )于生计界竞争的大势益多感触,慨然道:“这些影响,将来我中国一定实受其害了,却是用怎么方法才能抵抗他呢?
  正在日日苦心研究这问题,忽然接到义和团的警报,风声鹤唳,全欧骚然。到了庚子七月,德国公使被害,德皇命将誓师讲了许多不入人道的话。那毅伯先生爱国的热情,按捺不住,因此做了一篇洋洋大文,题目叫做《义和团之原因及中国民族之前途》,翻成英、法、德三国文字,布告欧洲各报馆。
  内中详言义和团的大原因,全由民族竞争的势力刺激而成,这回不过初初发达,欧洲诸国侮我太甚,将来对外的思想日开,这些事还多着哩。结局大说义和团激变的原因,其责任不可不归诸外国等话。(眉批:叙游学事迹太简单了,这些点缀都不可少。)那时德国人,一昧蛮狂,报章里头满纸都是甚么豚尾汉,黄猴精等恶骂,(这恶骂受得吗?)这些话自然是听不入耳。虽然如此,却因这篇文字惹起各报馆许多问题,后来那总税务司赫德做了一部书,讲了这回事变的善后策,就是剽窃了这篇文章的意思,反其术而用之了。(我欲替赫德呼冤。)闲话少题。且说毅伯先生在德国留学一年半,又已卒业,还和李去病君一齐游历欧洲几国,直到光绪壬寅年年底,便从俄罗斯圣彼得堡搭火车返国。(两君现在谅来已经动身了,我们预备开欢迎会罢。)那时西伯利亚铁路尚未全通,中间要步行经过许多沙漠荒僻的地面,当着严冬栗烈之时,行这雪窖冰天之地,那旅行苦楚,自然是说不尽了。但这黄、李两君,都是个冰心铁骨的人,后来多少艰难辛苦,地都受得,难道还怕这些不成,这也不用多讲。
  光阴荏苒,到了明年癸卯,暮春初夏的时节,这两位早已来到山海关了。原来李去病君当甲午交战的时候,因想要查看军情,也曾单刀匹马游过山海关一次,今相隔不到十年,那关外一带已全然变了哥萨克(俄罗斯骑兵种人。)殖民地的样子了。正是石人对此也应动情,何况这满腔热血的英雄,怎得不生今昔之感!那日毅伯先生和李君登万里长城,凭眺一番,感慨欷,不能自胜。回到客寓,借几杯浊酒,浇那胸中块垒,不觉淋漓大醉,突突兀兀,便联句做了一首《贺新郎》题在壁上道:昨夜东风里,忍回首、月明故国,凄凉到此。(黄)鹑首赐秦如昨梦,莫是钧天沉醉?(李)也不管、人间憔悴。(黄)落日长烟关塞黑,望阴山、铁骑纵横地。(李)汉帜拔,鼓声死。
  (黄)物华依旧山河异,是谁家、庄严卧榻,尽伊鼾睡?(李)不信千年神明胄,一个更无男子。(黄)问春水、于卿何事?(李)我自伤心人不见,访明夷、别有英雄泪。(黄)鸡声乱,剑光起。(李)(眉批:词非绝品,却写得出两人情性面目。)写完,两君还自闷闷的饮了十来杯,那热血越发被这酒涌送上来了,李君便开口道:“哥哥,你看现在中国还算得个中国人的中国吗?十人省的地方,那一处不是别国的势力范围呢?
  不是俄,便是英,不是英,便是德,不然便是法兰西、日本、美利坚了。但系那一国的势力范围所在,他便把那地方看成他囊中物一样。这还不了,我们同胞国民住在那一国的势力圈内的,便认定那国是他将来的主人。那些当道诸公,更不用讲,对着外国人便下气柔色怡声,好像孝子事父母一般,这样看来,我中国的前途,那里还有复见天日之望么?”(眉批:前一件还不甚好,怕后一件还真不得了。)黄君道:“可不是吗!但天下事是人力做得来的,咱们偌大一个中国,难道是天生来要做他人的鱼肉的不成!都只为前头的人没血性,没志气,没见识,所以把他弄成到这个田地。
  我想但是用人力可以弄坏的东西,一定还用人力可以弄好转来。
  兄弟,你是读过历史的,你看世界上那一国不是靠着国民再造一番,才能强盛吗?现在我和你两个,虽然是一介青年,无权无勇,但是我们十年来读些书是干甚么呢?(青年读书之君想想。)难道学几句爱皮西,靠做将来的衣饭碗不成?(青年读书之君想想。)难道跟着那些江湖名士,讲几句激昂慷慨的口头话,拿着无可奈何四个字就算个议论的结束吗?(青年读书之君想想。)我想一国的事业,原是一国人公同担荷的责任,(眉批:知责任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