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脱贯数缗,与之而去。
诘朝,村外周家招摇于市,鸣钲揭帖,以其夜失婴儿。钱翁亦闻之而不发。赵心忡忡,遂远^去。流入关东,二十馀年不作归计。
当钱翁得周子之后,又生二子。惟周子长成,善持筹,家日富,连阡广厦,周子之力也。虽二子之视兄如手足,而乡人之物议难弭。翁患之,乃三析其产曰:“兄弟无不分之家。与其不分而强合,不如不合而早分之为愈。无以虚名而贻后日之丑也。”又密将赵某押字付周子曰:“他人肉,安不到自己身上。汝自有父,不过寄生我家。但汝事亲持家,实倍于所生,故及我未终,先为汝区处了当。”周子泣受命。后钱翁殁。兄弟瓜分晋国,若赵、韩、魏然。
时周子已纳粟成均,固知赵之为父也,有鬻儿之券;又闻周之亦父也,在里人之评。两存其说,将访诸赵而释疑。有年,忽赵归。周子迎赵,赵直子之。周侦赵归为人父,邀赵而索其儿。赵抵赖,周夫妇曰:“畴昔之夜,我失儿,汝鬻子。且汝故无妻,焉得有子?非吾子而谁子耶?”赵语塞,周索之益力,将成讼。
周子知其事,造周庐而请解曰:“二老岂相厄哉!皆吾父也。盍归儿家,以终馀年?夫儿之周与不周,与父之窃与不窃,在可知不可知之间。然与其失去一真,恐陷真中之假,莫若尊其二假,终有一假之真。吴楚呼父曰‘爹’,父多之谓也。例有三父,不足多也。”遂请周夫妇同造钱室而受养焉。周与赵同居为父,彼此皆呼亲家,如儿女之姻娅同。
噫!此周子克全骨肉,善处家庭之变,以视宋襄有千乘之国,而不得养其母,其贤不肖何如哉!
(有此奇事,便有此奇文以传。)

折铁叉
折铁叉者,汶上老翁手中物也。壬辰自都返里,小道归山城,宿小孟集旅店。茅屋数椽,檐前风罅罅入窍鸣。主人翁年七十馀,发苍然,健步履。问所自,告以比邻邑,称情款焉。篝火饭疏,皆翁自为奔走。翁曰:“僻野绳枢,客欲卧,当以此物顶撑可也。”视之,乃半截铁叉,约重十馀斤,折叠剥蚀,如海舶大锚柄。讶曰:“此何物也?”翁曰:“嘻,此是衰朽壮岁所弄铁叉也。一折后,盖三十年于兹矣。”予请竟其说,翁曰:“可俟少间。”为马刍豆毕,归谋老妇,持一壶酒来,坐对余言曰:“这铁叉曾与衰朽跋履山川,纵横吴越秦晋间,黄白物取之如几上肉。往往一人一叉,相依相傍,千里若户庭也。即绿林豪客,亦不识我为谁何。
“一年,自汉上归,橐有中产。当初秋夜行,月明野阔,遥见树杂烟稠,高楼连亘,意此必富伧居也。吾囊中尚不满意。乃置行李树杪间,拄叉逾重垣,耸身入院。四面围楼,蟾光照井,人静声寂。因以叉击石阶,然一鸣,以观其动。闻北楼有声曰:‘妮子,看谁来?’南楼忽开如鸟翔下,乃十五六女子,执双刀,光争皎月,挥刀入胁。我则轮叉与斗。斗且久,叉重臂沉不可支;而刃锋雪片,飕飕绕项脑间。将危,楼上声曰:‘止!’女子一跃上楼,窗阖如旧。俄闻北楼下胡梯启门,一凛凛大汉满部髭,执炬曰:‘不速之客,突如其来。请入我室而假榻焉。’我栗慑不敢进。汉喝曰:‘草莱如此,敢夤夜入人家耶?’我乃蹒跚入,坐隅。问乡贯,告以汶南。问此次南来,计所得,告以树杪金。汉曰:‘远来些些,不足充行李。明夕偕我往劫某处,可以满篝。’我唯唯。树间物想汉已攫去矣。
“翌午,见所至皆魁梧,十数辈。汉告曰:‘此山东友也,但雏耳,可携往。若有羡,当镖伊。’众诺。晚餐,束装暗器,各选骁骑风驰。而我固健步,遂杂于奔蹄队行中。至客道,闻束铃远哨,哄然而来,乃某省解淤黄项也。其一豪纵辔,弯弓发矢,直入夺一鞘。啸聚群起,绝尘皆奔。惟我以脚力。官弁追捕益迅,忙迫无计,负叉旁逸,伏秫丛中,几就获。踉跄返,而汉已候道左,鹰顾我曰:‘懦奴几败乃事!昨夜来,幸入吾女宅;若西院吾大郎宅中,汝其休矣。今事不济,自贻戚,去休!’我哀之:‘鞘中金,无功诚不敢分惠,盍返我囊中物?’汉眦裂须竖,起曰:‘吾向欲收尔功,故不即灾汝身。汝今更索汝金,汝姑且试吾刃。’遂从腰间掣刀相向。
“我乃走,汉亦不迫。幸我能行,一日夜归。我于是深自悔曰:‘这铁叉十馀年来,未逢敌手。一囊金本非长物,独半生锐气,顿挫于小女子、髭汉之手。今使不自计决,还向豺虎猿猱之际,枭争夺劫,其祸恐益烈矣。’因断此叉,誓不复用。今田园自力,梁间事绝口不谈。积有馀储,结庐道旁,终老天年,盖亦幸矣。我年七十有三,已事耳,亦足以佐一觞乎?参横夜半,客请执折叉,御户以安。”

铁腿韩昌
韩昌,汶上人,幼佣于路氏。路子弟喜讲少林拳勇之技,韩从旁剽窃,颇有所得。曾一腿扑倒败堵,人遂呼为“铁腿韩昌”,而昌亦顾盼自喜。及壮,恃其能,遂流为匪,充兖州捕。百里之间,眼目悉熟,狗偷辈亦时纳小贡献韩,固一时叱咤,称泗水雄。
日者,遂批出缉寿昌境。宵征独行,遇见村外有茅舍数间,灯光一缕出篱落中。探之,板扉半掩,土炕上坐一二十许妇人,发漆漆,着淡红裤,穿小靴,理缫车轧轧不绝。韩知其非尴尬者,遂排闼入。妇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