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>呜呼!缙绅之子多丐也,丐固不止一聂也。夫官至贵而丐至贱,不能长守贵者,贱不旋踵矣。世之丐者,沿市哀号,称谓无所不呼。亦犹之乎高官显爵,端拱衙堂,嗤嗤者咸尊崇之,百千万声,无量称道。苟为不慎,则出乎尔者,亦反乎尔。不丐而何?

黑毡帽
山左有包揽钱粮者,士庶家多为之设肆于市。或兑换银钱,或打造首饰。置一大熔炉于室中,如浮图,名为倾宝于官,而实则消髓于民也。又串通胥吏,使衙官出示:不准自封投柜,复不准他人开设。此铺而后得龙断焉。是以犯禁之揽人,反视为奉官之包户矣。
乡人负镪入城,登门请纳,任意倍算,不可测度。有乡人无钱者,请为代纳,其毒更甚。当麦熟,则贱索其麦;谷熟,则贱索其谷,以至棉烟丝布,及于车牛田土,无不设法取之。而被害者犹曰:“官项也。”吾乡有愚老,有田数十亩。城中有包管其事者,五年荡其产。老饮恨日甚,以致病渐。将死,曰:“吾必作恶犬嗾杀之。”其家殓以黑毡帽,紫花布袍。未几,来一犬,黑头紊恚遂不去。家之人亦忘此老之言矣。及犬壮,包者又来索其子之物,犬闻其声,跃而出,啮其腓,不释,百计不能脱。门前故有积水一池,遂相滚入水,犬竟曳至深处,两毙焉。闻于官,具述冤报。官令其妻自行收敛,且埋其犬,毋再结冤。

偿负驴
吾乡刘心木者,家素封,好济贫乏,有善人之耳。时有田姓,济宁人,单寒,流落井里间。刘翁与之语:“几聿云暮,云胡不归?想尔家亦不远,岂无父母兄弟,而踽踽若是?”田姓以负逋告。翁曰:“几何?”田曰:“十五缗。”翁归出镪金八两与之,田曰:“予负不能偿而避于此。今复负翁,以偿负,是一负也。徒多此转移耳,不如不偿。”翁曰:“彼求偿急,汝不得归。我求偿缓,汝得归。且偿不偿任汝也。”田喜,谢而去。则不知田之果归?果偿?所负与否?且不知果有是负否也?后翁遂置之。
数年,翁偶坐,夜半闻叩扉声,且呼刘。翁启户,无所见。是夜槽间老蹇下一黑驴。阅月而驳唇,皆白皙,浑身如墨,且善伺人意,呼之即来,童稚任控辔,从无蹄啮事。秋夏场圃,每系凉于柳阴下。有晋人过,爱之,曰:“噫!个粉眼粉嘴好,愿以八金求售。”翁与之。翁即于是夜梦田姓人来偿负云。

男女变易
郓城李常和,居城,开药肆。家迄可四十,无子,娶妾,三年诞一儿,李甚喜,时时抚弄。尝使其妻服侍绷褥,稍不慎,则骂其不贤。弥月,把儿尿,视其蛹,缩小如豆。越日,内陷,旬而沟,男化为女,哇声转雌。
城西乡之方大头,不知其名,农也。亦无子,产五女。是年又生一女,其妻恶之,欲溺毙,方曰:“子女皆肉也,与其子不肖,欲逆覆吾宗,何如多有女安而绝我后?”遂育之。
忽一夕,大风动屋,其女哭声壮,辰视之,变成男。哄其乡里,咸以为奇。有自城中来者,言李药铺同日男而女,交相诧也。
(得子薄妻,如之何不女?爱女若子,如之何不男?是在乾隆辛亥九月间事。
嘉庆十一年丙寅二月,余代理湖北江夏事廿三日。看城外金沙州民人熊万兴呈称:其长女金姑,年十七岁,许字城内李宏声之子为妻。忽于十八日变为男子。熊故无子,其二女,恐李戚诬以赖婚,且此事合郡皆知,报明在案耳。余曰:“此事之异,亦人之妖也。毋用报。如恐李氏诬,签目俱在,可指而验;如何等系念姻娅,何不以未字之次女续之耶?”熊叩头欣谢,撤其报呈而去。)

拔一毛
陈眉公继儒,优游林下,声誉一时。当时皆倚重其言,有山中宰相之目。
毛文龙总制三边,会母寿,思得陈一言以为荣。特遣将校赍重币往求。陈迟欠未予,将校恐误期,登堂坐索,颇事罗唣。陈大怒,斥逐之,迁怒于毛。是岂毛之罪哉?即将校之索文亦不过党将军帐下羔酒习气耳,何足挂怀?适门人某,为兵部尚书,过访求教。陈遽语曰:“拔一毛可以利天下。”门人再拜谢曰:“谨受教。”履任,诬毛以罪状而诛之。毛既被诛,边事大坏。论者以明三百年天下,实眉公一言亡之也。
(近有殿元公某遭雷殛死。成殓后,雷复震其尸。闻其生平,止莅荆宜观察一任。说者谓其曾准人筑州种苇,以致堵截江流,遂贻灌城决堤之患,故有此谴。嘻!若据数世诛锄,如白起牛,曹瞒豕,则殿元公又安知非眉公后身耶?)

鳖僧
余杭一僧,极奢侈,穷极其嗜,因之巧极其饪。好食鳖,于斧顶开一孔,火盛水沸,鳖头出口张,僧以醢酱姜桂之属,杓而饮之。鳖熟而味已入矣。如是有年。
一夕,火发。僧故楼居,仓猝间,思钻月窗以遁。窗小,仅容一首,竟烧死。观者曰:“今日之烧死僧,如当日之活煮鳖。”
(按<洗冤录>,甲鱼同苋菜食,生鳖,茅舍潺滴肉上,皆可杀人;又有一种毒蛇,与鳖交,精入地三尺,凝结鳖形,其名曰“蝎”。往往不辨,食之主血胀死。)

李五
济宁三井闸,为运河蓄泄湖水而筑。粮艘至,起板迎溜以上,千夫牵挽,声振断流,如闻鼓。行而引者谓之“短纤”,止而提者谓之“排夫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