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中之印履,是我留踪,帘外之启闩,伊谁假乎?淅沥止而弟遄行,猜疑见而兄难发。生语猝投,操戈相向。既乃飘然远引决去,无端彼在室者,廿年守不志之贞。襁褓者及笄,误于归之候。兄独何心,不念穷庐中尚有沉渊之苦节哉!”薛闻言泣下,归寓摒挡行李,克日偕霍东归。
至家门,薛与霍入。鲁见之大骂曰:“何物伧楚,无故入人家。岂不闻寡妇之门,无疾风暴雨耶?”薛曰:“我薛志仁。”鲁曰:“薛郎以我不贞,绝裾去,客死久矣。何得复有其人?”霍为之缓颊,备言其悔,兼述廿年遭际,及现在更姓得官之事。薛涕零请罪,女拜认父。邻人见车马,咸来看视。鲁严拒之,逐出门外。薛不得已,寄邻家数日,挽亲戚关说。鲁氏以死誓不与薛合,曰:“彼其之_子,以尔贸迁。谓他人父,西土是冒。祈雨祈雨,反以我为仇。我躬不阅,实命弗犹。”竟不纳。薛乃为女择配,遗以多金,嘱善其母。居弥月,恐嫌者以假籍揭。辞鲁,鲁不见。
后薛服阕之任,使人来寿迎之,终不去。曾接其女及婿之署,如霍者皆往来如织焉。惟鲁氏闭门纺绩,环堵萧然。初,晋人来,有所馈遗,悉掷之;继至,则但致安否而已。今鲁年七十余,乡里钦之。
(“忍”之一宇,忠孝节义可结而成;即害理悖德,亦此一字阶之厉。薛之去妻,认假父,甘薄幸而隳身名者,不能忍而已矣。鲁之守贞甘贫,凌冰霜而挺松筠者,能忍而已矣。人亦善用斯忍哉。)

张氏(附单廷玑事)
单廷玑,顺天人。幼即为丐。年四十,转徙而丐于江南芜湖。日乞食,夜枕藉人家屋檐下。夜寒甚,茧缩栗起。见一人提灯导一老者过其前,问:“何人在我檐下?”单对以丐。翁怜而呼入门,止于旁舍,啖以粥,令寄宿。主人入,佧亦去。
单出,行其庭而伺焉。仆出见之曰:“鼠偷将欲暗中摸索耶?”单不服。诸仆集,将挝。及主人出,呼单曰:“吾恤尔寒,与汝舍,怜汝饥,与汝粥,何忘恩而背德?”单曰:“丐感翁德,反盗翁物。丐虽不齿,丐不为也。丐固无行,试问贵爪牙,我窃安在?是诬也。翁恶乎听。”翁曰:“是奴亦给于口。汝年强,奚而丐?”单曰:“丐五岁丐至今心目间无非是丐。故丐之外,未尝设想也。”翁问姓氏,曰:“单姓,名廷玑,京中人。”翁曰:“尔父何业?”曰:“幼不悉记,但知开银号于某胡同。父死时,家业罄,戚族无一人。乃为王氏奴,为假子。又见弃,遂为丐。”翁点首曰:“汝即单廷玑乎?且去。”即命仆送旅店。诘旦,持裘帽来服单。
单不解。服而见翁。曰:“汝知我为汝翁,汝为我婿乎?”单曰:“不知也。”翁曰:“我姓张,关吏也。昔奉使令解银入都,道被窃,银不足兑。无可计,觅死。所遇汝父慨赠四百金,得竣事归。三年复入都,访汝父。时汝已二岁,我女亦二岁,遂与订婚姻。后四年,又进京,则汝父死,遍问汝。佥曰:单贾非土著,比死则散,无可访问。数十年来,音耗歇绝。然吾女为汝守贞至今,宁知汝流离若此也!”单軎,拜翁,叙舅礼焉。
初,翁最爱女,为访单,久无消息。欲嫁之,又恐背单氏约。女乃守志不二,且不弓其足,以示其贞。至是始赘单,而女年四十矣。尝问单何能,单告翁曰:“惟善走南北,道颇熟也,懂得些满洲话。”翁笑置之。
会关督某欲接官眷,将遴一干事者,张以其婿对。入见,关督悦。即命遄发。单归,谓其妻曰:“泰山汲引我所事,我意非徒效奔走也。京师官眷初来南地,诚能趁此机会于道中迎奉之,他事可图也。奈乏资何?”妇曰:“当竭力办。”乃出其蓄数百金付单。遂行。
至山东上遇官舫。一路解资奉承,凡器用饮食游观,能使上下男女尽得欢心。夫人大喜,抵署,盛称廷玑能;且言其币重,当厚赏之。督即命单代张之关吏。单乃受张之教,张所阅历数十年,关钞机宜,悉为指示,不留余蕴。
为吏三年,复为鹾,积万金,遂报捐通判。值南河清发人员,单得拣河工。未逾年,为淮安府山安通判。张以女年余四十,恐不育,又以次女女焉。单尝与同官说丐之事,甚悉。计为y时,去丐之日才六年耳。后迁襄河同知。不数年,卒于官。闻张翁每岁置锦衣裤施丐者,至今不倦云。
(单廷玑固无足道,独其父遇素不相识之人,慨助多金,以济急难。其好义有足多者。张翁不以丐婿为辱,收恤而教之,亦不谓负德矣。至其女,以一言之约,数十年乃贞不字,誓心守义,岂不贤哉!卒之守义者得适所天,好义者终取其报。而张翁且好施不倦,其事均可以劝善。)

卷二 义勇部(侠附)
常运安
常运安,永平府人。性刚猛,与人谈古今不平事,辄呈愤,终日不怿。看《精忠传》,凡集中秦桧字样,皆手抠之。
一日,观剧演《如是观》,至“标本”一出,常大怒,跃登台上,夺武穆王椎,痛击假桧几毙。讼于官鞫,知与伶素无宿怨。实深恶当日之桧,故今日见其似者而扑之耳。搜其家,所藏传本皆无“桧”字,官释之。由是乡人推服。
常与人排难解纷,不避嫌怨。每常所到,角者即散。常独悻悻,寻殴不已。里有邱三,邪无行,遇一孀妇吴姓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