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文亦可妄用。且更有一说,凡人今日所用之钱,明日试思之,有必要否,有悔否。若其必要,能勿悔乎?吾平日最恶守财虏,且极韪龚蔼人方伯财主财奴之言为漂亮,谓能用财则为主,徒守财直奴而已。今忽为此言,亦以国人太奢,势将溃决而成大乱,不能无惧也。
吕新吾曰:“余参政东藩,日与年友张督粮临碧在座。余以朱判封笔浓字大,临碧曰:“可惜可惜!”余擎笔举手曰:“年兄此一念,天下受其福矣。判笔一字,所费丝毫朱耳,积口积岁,省费不知几万倍。”充用朱之心,万事皆然,天下各衙门,积日积岁,省费又不知几万倍耳。心不侈然自放,足以养德;财不侈然浪费,足以养福。不但天物不宜暴殄,民膏不宜慢弃而已。夫事有重于费者,过费不为奢;省有不废事者,过省不为吝。余在抚院日,不俭于纸,而戒示吏书,片纸皆使有用。比见富贵家子弟,用货财如泥沙,长余之惠既不及人,有用之物皆弃于地,胸中无不忍一念,口中无可惜两字。或劝之,则曰:“所值几何?”余尝号之为沟壑之鬼,而彼方侈然自快,以为大手段,不小家势。痛哉!余作课孙草,平日惜纸之事,取法于林文忠。其实幼读《呻吟语》,印在脑筋,故终身由之,初不觉其所以然也。
语云:“莠言乱政。”莠言非必邪说,即光明正大之言,不合国情,不应时势,毫厘之差,千里之谬,皆足以乱政也。泥《周礼》而酿祸变,岂非明鉴哉!
余当官时,每欲提拔一人,临时辄无机会,不得已,而谢却之。易一时,恰有机会,而其人又他去,不得已,而以不甚当意之人充之。又尝极力荐一人,十分注意而总不得当。他日,于不甚著意之人,随便荐之,而转如响斯应。屡试不止一事为然。曾文正晚年笃信运气,吾亦不敢谓人力之可胜天也。俗谚云:“有意栽花花不发,无心插柳柳成阴。”其殆天地无心成化之妙欤。
桑维翰言:“为宰相如著新鞋袜,外观甚好,自家甚不快活。”看似有责任之言。然宰相任大责重,身撄盘错,兢兢业业,自无快活可言。若太平宰相,忧盛危明,亦不能有侈然自放之一日。若说到外面排场,则浅之又浅也。
汉翟公,文帝时为廷尉,宾客填门。及罢,门可设雀罗。后复用,门庭又如市。公大署其门曰:“一死一牛,乃知交情。一贫一富,乃知交态。一贵一贱,交情乃见。”世态炎凉本属常事,乃积忿于心,而又宣之于口,稍有学问者必不出此。乃史录其言,几欲脍炙人口,非誉其美也,只足表暴其褊耳。
放翁《野兴》诗曰:“旧俗不还谁复念,古书虽在渐难凭。”此二语自系伤时而发。然旧俗有好者,亦有坏者,譬如中国往时婚嫁之繁耗妇女、应酬之无谓,殊可不必追念。至若古书纪载事实,时代变迁,本属无凭,譬如《朔方备乘》及《瀛寰志略》等书,当时海禁未开,谈经济学者均奉为至宝,及今观之,则殊多侣┒。至于说理讲学之书,则天不变道亦不变,虽一时难凭,终久必有可凭之一日也。
陈仲举“大丈夫当廓清天下,一室安事扫除”之言,谈气节者多韪之。不知“廓清天下”,平治之事,“扫除一室”,不得谓之非修齐之事。略修齐而侈平治,宜其不善厥终也。宋儒曾议之。大抵汉儒尚气节,不免涉于躁;宋儒说义理,渐近于醇也。
人之寿数有定,而人之精神不能尽副其寿数。左文襄、李文忠晚年时,下半日竟异样糊涂,公事皆任幕僚为之,特藉其威望,支撑门面耳。盖其盘根错节,敝精劳神,过于常度,故颓败至此。而世之享大年,登大位,自诩龙马精神者,殆亦善于啬养,否则终日无所用心,故得此福欤。
俗谚“升官发财”四字,误人不浅。盖讲究做官,必不会发财,即不讲究做官,亦何曾会发财?使人人明此理,则天下太平矣。忆少时吾师林勿屯阝山长,由状元放知府,升至隳涎哺А0展俣归,余囊仅有三千金。其时年事已高,谓年用三百金,分作十年之用,可以就木矣。谁知老而未即死,乃赖正谊书院掌教束修以度日。官至巡抚,不为小矣,其宦囊竟不足以送死。沈文肃自江西巡抚丁忧归,鬻字为生计,每书一联,仅取润资四百文。及起服后升两江督,始致书友人,谓今日皮衣方稍全备。官至总督,其衣服亦未能绰有余裕也。其实贪官污吏,丰衣美食,ピ赫一时,竟有不待子孙败落,及身而穷窭者,亦比比皆是也。
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,始有曰“苟合矣”,少有曰“苟完矣”,富有曰“苟美矣”。苟者,将就之意;合者,聚也。玩“苟合”二字,可见未始有之时,分应流离转徙也。今之游食四方,流离转徙者,不可胜数,欲求苟合而不可得,而偏一一求完求美焉,则真不可解矣。
孔子曰:“周急不继富。”人到饥饿,不能出门户,死无以为殓,可谓急矣,则周之宜也。今之人,每以日用不充,挥霍不快,随意借贷,意以为取之外府也。及于至再至三,手癖惯而供应者亦厌矣。因是而流入穷饿者,不一而足。吾尝谓孔子不曰“周贫”,而曰“周急”,盖急固当周,若不急以为急,是周之适以害之也。
闽人多种兰花,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