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未帝者,治未毕也。(《韩非子外储说左》)
  或曰仲尼以文王为智也,不亦过乎!夫智者,知祸难之地,而辟之者也,是以身不及于患也。使文王所以见恶于纣者,以其不得人心耶?则虽索人心以解恶可也。纣以其大得人心而恶之,己又轻地以收人心,是重见疑也,固其所以桎梏囚于羡里也。郑长者有言:“体道,无为无见也。”此最宜于文王矣,不使人疑之也。仲尼以文王为智,未及此论也。(《韩非子难二》)
  (攻仲尼,攻文王,亦犹攻尧、舜、汤、武也。)
  是故乱国之俗,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,盛容服而饰辩说,以疑当世之法,而贰人主之心。其言古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,以成其私,而遗社稷之利。(《韩非子五蠹》)
  今世儒者之说人主,不善今之所以为治,而语已治之功;不审官法之事,不察奸邪之情,而皆道上古之传,誉先王之成功。儒者饰辞曰:“听吾言则可以霸王。”(《韩非子显学》)
  故孔、墨之后,儒分为八,墨离为三,取舍相反不同,而皆自谓真孔、墨。孔、墨不可复生,将谁使定后世之学乎?孔子、墨子俱道尧、舜,而取舍不同,皆自谓真尧、舜。尧、舜不复生,将谁使定儒、墨之诚乎?殷、周七百余岁,虞、夏二千余岁,而不能定儒、墨之真。今乃欲审尧、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,意者其不可必乎?无参验而必之者,愚也。弗能必而据之者,诬也。故明据先王,必定尧、舜者,非愚则诬也。愚诬之学,杂反之行,明主弗受也。墨者之葬也,冬日冬服,夏日夏服,桐棺三寸,服丧三月,世以为俭而礼之。儒者破家而葬,服丧三年,大毁扶杖,世主以为孝而礼之。夫是墨子之俭,将非孔子之侈也;是孔子之孝,将非墨子之戾也。今孝戾侈俭俱在儒、墨而上兼礼之。(同上)
  (韩非子以孔、墨为显学,且明其后学之盛。儒分为八,墨离为三,二教并行,其披倡于周、秦之际者,亦盛矣。《荀子非十二子》有子张、子夏、子游之儒,《庄子天下篇》有苦获、邓陵、南北墨、别墨之号。盖儒、墨争教,势力均敌,互相颉颃,而墨子以苦人之道,卒败于孔子,固由后学之不及,亦其道有以致此也。)
  天下皆以孝悌忠顺之道为是也,而莫知察孝悌忠顺之道而审行之,是以天下乱。皆以尧舜之道为是而法之,是以有乱君,有曲父。尧、舜、汤、武,或反君臣之义,乱后世之教者也。尧为人君而君其臣,舜为人臣而臣其君,汤、武人臣而弑其主,刑其尸,而天下誉之。此天下所以至今不治者也。夫所谓明君者,能畜其臣者也;所谓贤臣者,能明法辟,治官职,以戴其君者也。今尧自以为明而不能以畜舜,舜自以为贤而不能以戴尧,汤、武自以为义而弑其君长,此明君且常与,而贤臣且常取也。故至今为人子者,有取其父之家,为人臣者,有取其君之国矣。父而让子,君而让臣,此非所以定位一教之道也。(《韩非子忠孝》)
  (商君攻孝悌诚信,韩非攻尧、舜、汤、武孝弟忠顺,亘古悖论,未有甚于是者!然其端实老子开之。老子弃仁义孝慈,绝圣智,故韩非承之。)
  故明主之国,无书简之文,以法为教;无先王之语,以吏为师。(《韩非子五蠹》)
  (《孝经纬》托先王以明权,则先王之语,亦儒者之语也。“以法为教”,“以吏为师”,孔子未改制之先,时君之治国者,大率如此。韩非援上古之世以攻儒术,多见其不知量也,何明主之国之有?)
  今学者之言也,不务本作而好末事,道虚惠以说民,此劝饭之说。劝饭之说,明主不受也。(《韩非子八说》)
  或曰:仲尼不知善赏矣。夫善赏罚者,百官不敢侵职,群臣不敢失礼,上设其法而下无奸诈之心。如此,则可谓善赏罚矣。(《韩非子难一》)
  (赏罚严明,所以用法也。韩非尚法,故赏罚为专家之学,是以讥孔子不知善赏。)
  或曰:仲尼之对,亡国之言也。恐民有倍心,而说之,“悦近而来远”,则是教民怀惠。惠之为政,无功者受赏而有罪者免,此法之所以败也。法败而政乱,以乱政治败民,未见其可也。且民有倍心者,君上之明,有所不及也。不绍叶公之明,而使之悦近而来远,是舍吾势之所能禁,而使与天下行惠以争民,非能持势者也。夫尧之贤,六王之冠也,舜一从而咸包,而尧无天下矣。有人无术以禁下,恃为舜而不失其民,不亦无术乎?(《韩非子难三》)
  (不知让天下之盛德而讥御下之无术,是笑伯夷之饿不解为盗也。)
  主上有令,而民以文学非之;官府有法,民以私行矫之;人主顾渐其法令,而尊学者之智行;此世之所以多文学也。夫言行者,以功用为之的彀者也。夫砥砺杀矢,而以妄发,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,然而不可谓善射者,无常仪的也。设五寸之的,引十步之远,非羿、逄蒙不能必中者,有常也。故有常则羿、逄蒙以五寸的为功,无常则以妄发之中秋毫为拙。今听言观行,不以公用为之的彀,言虽至察,行虽至坚,则妄发之说也。是以乱世之听言也,以难知为察,以博文为辩;其观行也,以离群为贤,以犯上为抗。人主者,说辩察之言,尊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