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前者雅里斯多德有云,真国家其地幂不宜过广,民众不宜过多。假使雅里骤得今日国家治之,恐其术且无从出。何者?其所论政体,固专为市府之用也。
  自代表行,而此节之难题解。所解者何?以至正大公之法制,可用之于邦域国家也。世间事往往既行之余,有若至易,而在当时,则几经困难,而后得其术。又既行之后,其发达神速,不可思议,则代表一事是已。使政界而无代表,西国演进必无如是之盛,殆可决言。须知后世思想设施,每为古人所笼罩,守而不变,不独东方为然,即西人亦复如是。有若一切盛德大业,凡人道所当为,所可为,古人莫不为者。此种拘墟,西国破之独早,乃在有明中叶之时。其原因以海道人通,累得新地,由此而勘破古人,于世界事所不及知不及为者尚夥。而古人所垂最盛之业,文章义理而外,治法是其一端,以不敢畔古,故欧洲守封建之局,终明之世,莫肯改者。直至后来,始觉此事,古人所为,亦有可以改良之处。古人市府之良法美意,有可以施诸邦域大国之中者,要其关键、则在行用代表而已。
  虽然,诸公勿忘,我辈所谈,乃是自治之制。自治云者,吾所遵守之律令章程,乃吾所发心自定,而不由他人所压制强逼之谓也。乃今返而观之,以所立议院,有从众代表之二制,其去自治。尚隔两尘。何以言之?法出于众,所谓众者,吾之小己,不必即在其中,一也;法定于代表人,是代表者,毕竟非我,二也。英国户口,二十年前粗计三十七兆,而国会代表仅七百人由是推之,一民之身,其所得与于政权者,亦至微小耳。今欲讲之明白,请一一皆推广之,至于极端。一,如英之举权,本非通国所同有也,则姑以为同有。二,如英之治权,不尽出于下议院也,亦姑以为尽出于此。三,英之政令,其放任者多,乃今以为无所放任,议院得一切而干涉之。夫国民政柄之张,至于如此,然试计英民个人,其于国家政府,所实据而有者,为权几何?则不过于建立议员之时,所以定此一局政柄,当操之以何等人者,当此之时,约得其三千万分之一耳,以云其微,则真微耳。吾闻法国政家晏博论法国民权,其时乃六十年前,法国最讲中央集权之日。其言曰:“吾法人晨起揽镜,顾影见二十七兆分一之霸主而自矜,忘其全身之为奴隶。”其言可谓冷隽,而矜言自由自治之民,可以悟矣。
  民权民权,彼英、法二邦,一民之权,不过如此。反而求之,至吾中国他时,以四万万之民而立宪,将一民之权,所得为何?此诸君当能自为心算,而无待吾赘言者。虽然,社会之事,有至微而必不可忽者,此类是也。故一民之政权,虽极微而不可弃,几于失之则死,得之乃生。此如鄙人尝论教育普及,其程度不必求高,但使二十年以后,吾国无不识字之人,其程度即令极低,如能自署己名,略识方向数目之类,果能做到,民智教化,必然大有改观,吾国之利,不可亿计。此事非从其后徵之,闻者不肯信也。其理无他,普及之为积大耳。
  代表之制,欧人以行用日久,渐成自然,转不知其关系之重,亦忘始用之难。考诸历史,希腊市府,通集国人之事,其亡由于罗马。而自其制废,古民主之治,与之偕终,史谓其民之百由,亦不复见。由是并兼攻取,横讫三洲,而罗马遂为帝国。如是历数百年,治制改良,不一而足,而其古曰民主之治,卒不可复。故欧洲中叶国家,舍专制而外,无余式也。
  苟求其故,则知古之所谓民主者,市府制也。幅员日广,市府之制,必不可行。虽当时亦有聚集国民,推戴总统Consul之事,然所集者,不过都邑之民。而罗马之地,则南尽非洲,北以来因、多脑两河为界。诸君若问沃古斯达何以不用代表之制,则无异怪当日之人,何以不用汽舟。夫邦域国家,且为雅里氏思想中所无有者,而幅员既广,犹用民权,真当日之人,所百思而不得其术者。后人但言罗马民权废而专制兴,不知只是市府之制不能用耳。须知代表之制,平易如此,而欧洲此法,必历千余年而后得之。英国始用,时当元世,其如何发现,请考《社会通诠》可也。
  虽其制发现之迟如此,而至今日,则已成最要之机关。此在英国,当一千六百八十八年,其所代表,虽有缺漏不完,而民权则因之大立,此英国所以独享自由之号也。至法民革命,大陆民权始兴,而代表议院,至千八百四十八年而后立。至于今,若以选举权利而论,德、法民所有,且过于英。总之,自市府国家,不足自存,而民会废,中经千年专制贵族之治,至有元之世,欧洲之民权复萌,其所以萌,由用代表。代表须所代者之推举。推举之众,各国资格不同,享用此权,数有多寡,而政家遂以此觇各国自由程度焉。

第八会

  前会所讲,乃国民以众治寡之制。今夕将以此制,暂行结束。但于结束之先,宜将其反对独治之制,略为宣究,庶几诸公,于现行政制,得愈明白。夫独治者,以一人而治亿兆,非今日五洲通称专制者耶?此自今人视之,有若人类之一厄,纯由小役大,弱役强,而后有如是之一果。是从政界之中,一言自由民权,则无所往而非福。一及独治专制,直无所遇而非殃。然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