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,乃有责任政府足矣。盖政府无责云者,专制政府,惟所欲为,即至辱国累民,赔款割地,其高高在上,而安享富贵自若。即有责任,亦对于更上之君权,或对于其国之邻敌。其于百姓,以法制言,固无责也。一有议院,则议院之权,得以更置政府,故名有责政府也。夫此名既立,则自由二字,合依最切之义,定为与政令烦苛或管治太过对立之名词。
  从其常用字义言之,自由亦无安舒、畅乐、不苦诸意义。自由云者,不过云由我作主,为所欲为云尔。其字,与受管为反对,不与受虐为反对。虐政自有恶果,然但云破坏自由,实与美、法仁政无稍区别。虐政、仁政皆政也。吾既受政矣,则吾不得自由甚明,故自由与受管为反对。受管者,受政府之管也,故自由与政府为反对。然则自由充类至尽,不止与政令烦苛、管治太过为反对也,实与政令、管治为反对。是故人生无完全十足之自由,假使有之,是无政府,即无国家。无政府、无国家,则无治人治于人之事,是谓君臣伦毁。且不止君臣伦毁,将父子、夫妇一切之五伦莫不毁。此乃用名学之例,逐层推勘,万万无可解免者也。
  故吾辈每言某国之民自由,某国之民不自由者,其本旨非指完全自由之事。乃谓一人之身,既入国群之后,其一生之动作云为常分两部,其一受命于他人之心志,其一自制于一己之心。以各国政俗不齐,是两部者,常为消长,有多受命于外志者,有多自制于己志者。后者谓之自由之民,前者谓之不自由之民,非言有无,乃论多寡。此如格物家呼某物为寒,非真寒也,特热少耳,物未有无热者也。
  故释政界自由之义,可云其最初义为无拘束、无管治。其引申义,为拘束者少,而管治不苛。此第二引申义,即国民所实享之自由。但考论各国所实享自由时,不当问其法令之良窳,亦不当问其国政为操于议院民权,抑操于专制君权。盖此等歧异,虽所关至巨,而实与自由无涉。时人著论演说,好取自由名词,感慨欷[道之。一若民既自由,则国无不强,民无不富,而公道大申也者。习之既久,二意遂不可分离。但诸公既闻前言,则知此非科学家事。科学家于物,皆有品量之分。品者问其物之何如,量者课其物之几许。民之自由与否,其于法令也,关乎其量,不关其品也。所问者民之行事,有其干涉者乎?得为其所欲为者乎?抑既干涉矣,而法令之施,是否一一由于不得已,而一切可以予民者,莫不予民也。使其应曰然,则其民自由。虽有暴君,虽有弊政,其民之自由自若也。使其应曰否,则虽有尧、舜之世,其民不自由也。
  吾欲诸公别义分明,故特为此危切之语气。颇虑诸公,以吾言与所素闻者大异,将起而诘曰:信如吾子言,则自由岂得为幸福乎?请应之日:以自由为幸福者,有时而然,而自由为灾害者,亦有时而然。自其本体,无所谓幸福,亦无所谓灾害,视用之者何如耳。使其用之过早,抑用之过当,其为灾害,殆可决也。独至当为灾害之时,喜自由之说者将曰:此非自由,乃放肆耳。虽然,自不佞言,真不识二者之深别也。嗟呼!惟欧民气质之异于吾亚,故当深受压力之际,辄复建自由之号,以收召群伦。夫既建之以为号矣,则不得不扬之于九天之上,一若其物为无可疵瑕也。而其民缘此而实受其福者,诚史不绝书。夫国民非自由之为难,为其程度,使可享自由之福之为难。吾未见程度既至,而不享其福者也。今夕所言,大抵不逾自由之义,非个人之自由,乃政界国民之自由。顾吾于开讲之际,业已明告诸公,所为言此,亦不外区别国家政体之用。奈今已久留诸公,大过时刻,当俟下期,再竟其说可耳。诸公听讲,毫无倦容,甚可感也。

第六会

  以自由名词,政界称用之至多,因而有各种之训义。不佞于前会特破一夕工夫,与诸君析此疑义,且欲芟刈葛藤之后,即以此类别国家。知常语所称自由,其用法实与科学不合。若合科学,则自由充类至义,将与无政府同。而常语之称自由,则与有议院等。故言其民自由,无异指其国之立宪。立宪政府,国民不附,即可更易,而立民情之所附者。又立宪国民,于政府所为,皆可论议,著之报章,以为国论publicOpinion,政府常视之为举措,凡此皆俗所谓自由之国也。顾吾人之意,则谓如此而用自由,不过谓此等政府,对于国民,有其责任,不必混称自由,不如留自由名词,为放任政体之专称。
  政治学所论者,政府之事也。政字中国六书,从文从正,谓有以防民,使必出于正也。然则政治,正是拘束管辖之事。而自由云者,乃惟民所欲而无所拘,然虽有严厉国家,必不能取民事一切而干涉之。于其所行,势不能尽加约束,于其日力不能尽夺,于其财产不能尽罗,必留有余,任民自适已事。凡所自适者,皆自由也。如往古国家,尝取民之衣食而制节之,谓之生事律SumptuaryLaws。乃今无此,是生事自由也。又如政府于进出口货物,听民转运贸易,不立规则,如此是贸易自由FreeTrade。但各国以天时地利人事之不齐,因之其所干涉放任者各异。故干涉多者,谓之无自由,而放任多者谓之自由,又此名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