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即今两国之人,常以种异,辄生。而英、美交情,终较他族为笃。当一千八百十五年《维也纳条约》更定欧洲各国土地之日,日耳曼让波兰与俄,而取沙逊尼及来因诸小部以开霸基。奥国弃其北部,而取偿于意大利,终以失策。何以故?德之种纯,奥之种杂也。凡此见种族之异,深入人心,虽有大同之世,殆未易泯。又虽天事至多之日,如古之行国,蒙古、金、辽,徒用宗法,亦不逮事,必有人焉,为法典辅之,而后有立,足以争存于物竞之后。合二者言之,人之合群,无间草昧文明,其中常有一伦,必不可废。此伦维何?君臣是已。君臣者,一群之中,有治人,治于人者也。而出治机关,是谓政府。有群斯有君臣矣,而所谓君者不一体;有君臣,斯有政府矣,而所谓政府者不一形。此五洲治制所由樊然异也。我辈自束发就傅以来,所读书自《三字经》至于二十七史[①],几无往不闻君臣之义。以其耳熟,遂若无足深言,无可思忖也者。然须知只此二字之中,一方出令,一方听令,志气之行,往往起于一人方寸之中,而千百万亿兆之举动行止视之。凡历史中一切重大之事,凡人道所以为苦乐者,悉由于此。故政治学者,生人至大之学。而政治学所治无他,亦惟此政府之千变万化而已。今夫人相合为群,此群群之中,所相同而可论者众矣,乃今悉置不论,单举政治一门,而为之公例曰:凡是人群,莫不有治人、治于人之伦理。治人者君,治于人者臣。君臣之相维以政府。有政府者,谓之国家。此四条之公例,非从思想而设之也,乃从历史之所传闻纪载而得之,乃从比较而见之,乃用内籀之术,即异见同而立之。故曰:吾所谓政治之学,乃历史术,乃比较术,乃内籀术也。东西先儒,言政治者,颇不尽由此术。彼之问题,与吾辈不同,系问人既合群之后,所相维系,以何者为最优?故其所取,往往在文明之国,而弃草昧之群。吾人为此,眼法平等,所求者不过其国家,其形质,天演之程度,与之演进之定法耳。惟吾意不薄草昧而厚文明,故其视国家也,亦与前人异。前人以此事为文明之所独有,故其视政法本于人为,犹之六书、文字;吾人视之,则犹语言,非人之能为言也,乃人之不能无言也。文明之语言胜于草昧远矣,顾不得谓草昧者为不能言。草昧亦有君臣,故草昧亦有政府。政府同而所以为政府者大殊。吾今欲进而论之,意将由吾意中设最美之目的,以后递验古今所有各政府,几人达此目的,几人未达,而后治乱盛衰有可论乎?顾此法前人多有由之,即其所谓最美目的,真不胜其繁也。
  试举论之,则或曰国家所以抑强扶弱,杜奸欺,锄顽梗者也。或曰所以持人与人相将之公道,而平其不平者也。或曰所以御外侮而以存其群者也。或曰所以达一切众祈之目的者也。或曰所以扶植民德期于刑措郅治者也。或曰为最多数之人,求最大幸福者也。而最后一家,知种种目的,往往徒存虚愿,则科浯窃唬何国家者,但能永其秩序治安,而真能为民保性命财产足矣。至于扶植民德,演进文明,此等事任民自为可也,不必为大匠斫也。其为殊异如此。
  彼盖不知有二问题之异。一曰既立国家,宜以何者为目的也。一曰历史所前有之国家,尝以何者为目的也。夫讲政治,而问国家宜以何为目的,谁曰不宜,谁不知其所关之重要。但当知此第一问题与第二问题,绝然殊异。且自吾党言之,其第一问题竟是无从作答。盖国家即有目的,亦是随时不同。古之所是,往往今之所非;今日之所祈,将为来日之所弃。假有以宋、明政策,施之汉、唐,或教英、法,为当年之希腊,罗马者,此其为谬,不问可知。故吾尝谓中国学者,不必远求哲学于西人,但求《齐物》、《养生》诸论,熟读深思,其人已断无顽固之理,而于时措之宜,思过半矣。
  吾党今日,姑勿问国家之目的为何,且与观察事实,而问所已见于历史者为何等。果使从吾此说,将数时之后,自不敢发此等空论。不见彼治生理动植诸学者乎,一人一兽一草一木之生,方其治之,未尝问此人此兽此草此木以何者为目的也。固知国家为物,在天事人功杂成之交,不得纯以人兽草木为拟,顾其中有纯出自然而非人力所能及者。故其存立,天运司之。天运之行,无目的也。故斯宾塞诸公,以国群为有生之大机体,生病老死,与一切之有机体平行,为之比较,至纤至悉,惜非此时所能详述。诸公须知,欲社会进退,一切听命于人为,此境不知何时可到。但今所可言者,必社会中文明人愈众,此等分数愈多。若我中国今日之众,其中识字之民,十不得一,则一切全在气运中流转,能者当事,仅能迎其机而导之耳。
  治他学易,治群学难。政治者,群学之一门也。何以难?以治者一己与于其中不能无动心故。心动,故见理难真。他学开手之事,皆以分类为先。如几何,则分点、线、面、体、平员、椭员。治天学,则分恒星、行星、从星、彗孛。政治学之于国家,何独不然,雅里斯多德之为分也,有独治、贤政、民主等名目。此法相沿綦久,然实不可用。分类在无生之物皆易,而在有官之物皆难。西国动植诸学,大半功夫存于别类。类别而公例自见,此治有机品诸学之秘诀也。由此言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