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传事也。后人重《左氏》者,辄以《左氏》为史官,谓《公》、《Y》不详事。果为史,则一经必有一传,不应详略悬殊。考二《传》说事多出《左氏》外,凡二《传》微文孤义不能详备者,《左传》亦皆无说。如“祭伯来”、“肆大眚”、“郭公”之类是也。不知《春秋》记大事,以明祸福得失,可以史例,如国史所纪。经所记小事,多详礼制,阐发微义,其细已甚,史所不详。且《春秋》有笔有削,史所有而削之为“削”,史所无而加之为“笔”。传曰“我无加损”,是有“加”例可知。旧无而新创之制,则不得不见。祭伯、祭仲、祭叔、单伯、女叔、原仲,当时诸人曾否为监,不可知也。此等事乃欲以史法言之,则难矣。《左氏》原书,本为《国语》,惟有大事,不详琐屑,不能有一经必有一传也。总之,《春秋》之功,全在定一王之制,以为万世法,不徒刘四骂人。“乱臣贼子惧”,谓其改制作、绝乱源、失为厉之阶,非谓褒贬而已。经传果为史法,则不足重,古史、董狐之书故不传。若以为经学,则不徒以史例责之矣。
  《论语》之左邱明,即子夏,所谓“巧言令色足恭,左邱明耻之,某亦耻之;匿怨而友其人,左邱明耻之,某亦耻之”者,盖倒装句法,师生一气,贤为圣译,故见解好恶相同。
  圣门文学为传经先师,以游、夏为主,即博士之根源,为儒家之统宗。道家专详帝道,后来文学详于王制,自命为孔子嫡派,道家遂自外而别以黄老为主,实则皆弟子所传,为德行科。盖德行皆帝学,流为道家。文学主六经,别为儒家。学者须知二派皆孔子弟子。实则道家地步高于儒家,以所祖颜、闵、冉、仲,固在游、夏之上,所以《列》、《庄》于颜、闵多所推尚。所诟病者,小人儒家之孔子也。
  《国语》上始穆王,下终三家分晋,此不传《春秋》之实据。孔子六艺,由旧文而翻新义,《国语》纪事,亦由史事而加润色。孔子举新事托之帝王,贤者举六艺缘饰于史事,其用心正同。今于《左传》分出《春秋》,原书不但传《春秋》,兼足为六艺之传。所言皆佚闻轶节,盖各经师说,《左》实为总括,其书当与《戴记》同重。此为弟子依经立义,非真史文,当时亦绝无此等实事。若当日真史文,则全为《四代礼制佚存》所录,与六艺相反者也。今言《左传》不传《春秋》,乃尊左氏之至,非驳之也。若以为真史文,专为《春秋》而作,则反小视之。且其事不见于经,则史文皆在可删之例矣。
  泰西八大帝王,平大灾,御大难,与夫开辟疆宇如华盛顿之类,中国古之帝王,实亦如此。大约孔子未出之先,中国即如今之西人,于保庶兵食之制,详哉言之。而惟伦教未极修明,孔子乃专以言立教,详伦理。六经一出,世俗尽变。以今日之中国论,则诚所谓文敝,先师所谓周末文敝者,为今之天下言也。服习孔教久,则兵食之事多从简略,故百世以下,则以文质合中为一大例。合通地球,不能再出孔子,则以海外通中国,沾孔子教化,即如孔子再生。今日西人闻孔子之教,即与春秋时闻孔子之言相同。学者不见孔子未生以前之中国,观于今之西人,可以悟矣。
  《采风记》言:西人希腊教言君臣父子夫妇之纲纪,与中国同,耶稣出而改之。盖采之近人之说。窃以此言为失实。三纲之说,非明备以后不能兴,既兴以后则不能灭。西人旧法不用三纲,恐中人鄙夷之,则以为古实有之,非中国所独有,因其不便,乃改之。则使中国教失所恃,西教乃可专行。中人不察,群然附和,以为耶稣大力,足以改孔子之制,此最为误谬!六经中如《禹贡》言九州平治矣,周初乃“断发文身”、“筚路蓝缕”,以为由中国而变夷狄,则与耶稣改三纲之说同。既经立教,则万无改变之理!缘立教在文明以后,由人情而作,非逼勒强迫。既作之后,人人服习,则亦万无议改之理!今之西人,如春秋以前之中国,兵食之政方极修明,无缘二千年前已有教化。以中国言之,无论远近荒徼,土司瑶僮,凡一经沾被教化,惟有日深一日,从无翻然改变之事。故至于今,中国五千里皆沾圣教,并无夷狄之可言。以一经教化,则从无由夏变夷之理也。
  历观前代,聚天下奇才博学,积久必成一绝技,超前绝后,实至名归。唐之诗歌,明之制义,久为定论。国朝诸事不及古,惟经学一门,超轶唐、汉,为一代绝业。汉人虽近古,西汉旧籍,百不存一;东汉囿于古文,贾、马、许、郑别为新派,不似国朝精心孤诣,直凑单微。由东汉以溯西汉,由西汉以追先秦,人才众多,著述宏富,群力所趋,数十年风气一变。每况愈上,灿然明备,与荀、邹争富美,一扫破碎支离之积习。前人云:神化之事,今不及古,惟算学奕棋,独胜古昔。盖形迹之事,心思日辟日开,前辈所能,后贤可以掇拾,踵事臻华,后来居上。亦如西人格致诸学,日盛一日,其进不已。经学之用心,与算奕同,故风会所趋亦同。西学目前已如此,再数百年后,其休明不知更为何如!诗歌帖括,体用皆不及经学之尊。留此至诣,以待时贤,百世可知。验小推大,天意有在,其孤诣独造,不有默默者为之引导乎!
  历代科举专精之业,皆数十年风气一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