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淄、冯翊出诸药物,如此郡县,岂神农时所有耶 《山海经》,禹、益书也,中有长沙、零陵、桂阳、诸暨,如此郡县,岂禹时所有耶 《三坟》,伏羲、神农、黄帝书也,然谓封拜之辞曰策,策始于汉,而胃伏羲氏有策辞可乎 祭天地于圜丘,大夫之妻曰命妇,《周礼》始有之,而谓天地圜丘、恩及命妇为黄帝之事可乎 相人之术起于衰世,而谓圣人以形辨贵贱、正贤否为神农之书可乎 《三略》《六韬》,太公书也,然其中杂援军谶,以足成之,夫谶书起于战国之后,太公之时曾有之乎 《尔雅》,周公书也,然其中有云张仲孝友,张仲,宣王之臣也,周公安得载之《尔雅》 《左传》,丘明书也,然其中有云"虞不腊矣",夫腊之为节,秦始有之,丘明安得记之《左传》 《汲冢》,周书也,其《周月解》则以日月俱起于牵牛之初,夫自尧时日躔虚一度,至汉太初历始云起牵牛一度,何《周月》而乃尔 《时训解》则以雨水为正月中气,夫自汉初以前历皆以惊蛰为正月中气,至太初历始易之以雨水,何《时训》而云然 《子华子》,程本书也,其语道德则颇袭《老》《列》之旨,语专对则皆仿《左氏》之文,是何彼此之偶合 作声歌似指汉武朱雁芝房之事,喻子车复窃韩愈、宗元墓铭之意,是何先后之相侔 《苍颉篇》,李斯作也,其曰"汉兼天下,海内并厕,g黥韩覆畔讨灭残",然则汉事何以载于秦书 此类甚多,或摹古书而伪作,或以己意而妄增,至使好事之流,曲为辩释,以炫其博,是皆未之深考耳。
  
  秦之所以帝
  
  尚论秦之帝者,皆曰商君开塞耕战.范睢远交近攻。此说似矣,而非其要也。及读东坡《策断》,为之跃然。《策断》日:"用兵有权,权之所在,其国乃胜。是故我欲则战,不欲则守,战则天下莫能支,守则天下莫能窥。"昔者秦尝用此矣,开关出兵,以攻诸侯,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。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,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。若不得已而后应,故诸侯尝欲和而秦尝欲战,如此则权固在秦矣。且秦非能强于天下之诸侯,秦惟能自必,而诸侯不能,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。诸侯之利固在从也,朝闻陈轸之说而合为从,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。秦不然,横人之欲为横,从人之欲为从,皆其自择而审处之。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,则权之在秦,不亦宜乎!
  
  秦法弃灰有故
  
  秦法,弃灰于道者弃市。此固秦法之苛,第弃灰何害于事而苛酷如此 盖尝疑之。偶阅《马经》,马性畏灰,更畏新出之灰,马驹遇之辄死,故石矿之灰往往令马落驹。秦之禁弃灰也,其为畜马计耶 一日又阅《夏小正》及《月令》,乃毕得其说。仲夏之月毋烧灰。郑氏注谓为伤火气是矣。是月王颁马政,游牝别群,是毋烧灰者,亦为马也。固知弃灰于道,乃古人先有此禁,但未必刑之如秦法。古人惟仲夏乃行此禁,秦或四时皆禁,故以为苛耳。
  
  秦不绝儒生与经籍
  
  始皇之初,非不好士,亦未尝恶书,观其读李斯《逐客书》,则亟毁初禁,开关以纳之;读韩非《说难》,则抚髀愿识其人,其勤于下士、溺于好文如是!其后焚书之令,以淳于越议封建;坑儒之令,因卢生辈窃议时事而下,要皆有所激而然也。按是时陆贾、郦食其辈皆秦儒生,陈胜起,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故,皆引《春秋》之义以对,亦三十余人。然则秦时曷尝不用儒生与经学耶 后叔孙通降汉,时有弟子百余人,齐鲁之风,固未尝替。萧何入咸阳,收秦律令图书,然则秦又曷常废儒生与书籍耶 后世不明经者,皆归之秦火。夫《易》固为未烬之全书矣,又何曾有明全《易》之人哉 昔人谓秦人焚书而书存,诸儒穷经而经绝,盖为此发也。《诗》有六亡篇,乃六笙诗,本无其辞;《书》有逸篇,仲尼之时已无矣,皆不因秦火。自汉以来书籍至于今日,百不存一,非秦人亡之耳,学者自亡之耳。 [《史记》秦焚书之令云:《诗》、《书》、百家语皆焚之,所不去者,医药、卜筮、种树之书。然六籍虽厄于煨烬,而得之口耳所传、屋壁所藏者,犹足以垂世,立教千载,如一日也。医药、卜筮、种树之书,当时虽未尝废锢,而并未尝有一卷流传于后世者。以此见圣经贤传,千古不朽,而小道异端,虽存必亡,初不以世主之好恶而为之兴废也。]
  
  秦火后遗书
  
  万历甲午,司农郎叶公春及疏云:"孔子删书,断自唐虞讫周,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,秦火后行于世者五十八篇耳。秦始皇二十六年,遣徐福发童女数千人入海求神仙。徐福多载珍宝图史,至海岛,得平原大译,止王不归,今倭其种也。始皇三十四年始下焚书之诏,故司马光温公《倭刀歌》日:‘徐福时行书未焚,遗书百篇今尚存。'乞乘小西飞封款之便,及纂修正史之时,檄至彼国,搜寻三代以前古书。"叶公此疏,实非迂阔。《丹铅总录》、《双槐岁抄》亦尝言及之矣。陈眉公山居课儿有诗曰:"儿曹莫恨咸阳火,焚后残书读尽无。"[夏君宪日:如此表章,不枉却叶公手疏也。然秦灰之后,代有异书,其毁灭散逸于腐人之手者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