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风兰者,根不着土,丛蟠木石之上,取而悬之檐际,时为风吹,则愈茂盛,其叶花与家兰全无异也。有岁兰,花同而叶稍异,其开必以岁首,故名。其它又有鹤兰、米兰、朱兰、木兰、赛兰、玉兰,则各一种,徒冒其名耳。
  兰最难种,太密则疫,太疏则枯;太肥则少花,太瘦则渐萎;太燥则叶焦,太湿则根朽;久雨则腐,久晒则病;好风而畏霜,好动而恶洁;根多则欲剧,叶茂则欲分;根下须得灰粪乱发实之,以防虫蚓,清晨须用栉发油垢之手摩弄之,得妇人手尤佳,故俗谓兰好淫也。须置通风之所,竹下池边,稍见日影,而不受霜侵,始不夭折。故北方人以重价购得之,百计不能全活,亦其性然耳。古者,女子佩兰,故内则曰:“妇或赐之兰,则受而献诸舅姑。”燕姑梦天与己兰,文公遂与之兰而御之。《淮南子》曰:“男子植兰,美而不芳,情不相与往来也。”则兰之宜于妇人,其来久矣。
  古人于花卉似不着意,诗人所咏者,不过苤莒、卷耳、巨乐属,其于桃李、棠棣、芍药、菡萏,间一及之。至如梅、桂,则但取以为调和滋味之具,初不及其清香也。岂当时西北中原无此二物。而所用者皆其乾与实耶?《周礼》:“笾人八笾,乾{艹}与焉。”{艹}即梅也,生于蜀者谓之{艹}。《商书》:“若和羹汝作盐梅。”则今乌梅之类是已。可见古人即生青梅未得见也,况其花乎?然《召南》有标梅之咏,今河南、关中,梅甚少也。桂蓄于盆盎,有间从南方至者,但用之入药。未闻有和肉者。而古人以姜、桂和五味。《庄子》曰:“桂可食,故伐之。”岂不冤哉?然余宦西北十余年,即生姜芽,亦不数见也。
  自暗香疏影之句为梅传神,而后高人墨客,相继吟赏不置。然玩华而忘实,政与古人意见相反。闽、浙二吴之间,梅花相望,有十余里不绝者,然皆俗人种之以售其实耳。花时苦寒,凌风雪于山谷间,岂俗子可能哉?故种者未必赏,赏者未必种,与它花卉不同也。
  菊于经,不经见,独《离骚》有“餐秋菊之落英”,然不落而谓之落也,不赏玩而徒以供餐也,则尚未为菊之知已也。即芍药,古人亦以调食。使今人为之,亦大杀风景矣。
  秦诗:“山有苞栎,隰有六驳。”毛氏注以为驳马,此固无害于义,但木中原有六驳,其皮青白,远望之如兽焉,见崔豹《古今注》。且《诗》下章“山有苞棣。隰有树遂。”据其文意,似皆指草木也。故陆机不从毛氏之说。虽诗人未必拘拘若此,但以为木则相属,以为兽则相远。且止言驳足矣,何必六也?郑诗:“山有乔松,隰有游龙。”龙亦草名。古人之言,往往出奇若此,又岂得指为游戏之龙乎?又宋时里语曰:“斫檀不谛得荚<辶莱>,荚<辶莱>尚可得驳马。”荚<辶莱>与六驳木相似,言伐檀而误得荚<辶莱>,得荚<辶莱>而误以为驳,得驳而误以为驳马,其去本来愈远矣。此见罗愿《尔雅 翼》为拈出之。
  橘渡淮而北,则化为枳,故《禹贡》杨州厥包,橘柚锡贡,盖以其不耐寒,故包裹而致之也。然柚似柚而大,其味甚酸,与橘悬绝,乃得附橘著名幸矣。《广志》曰:“成都有柚大如斗。”今闽、广有一种如瓜者,方言谓之■,盖其蒂最牢,任风抛掷而不坠也,其色味弥劣矣。
  ■花白色似玉兰,其香酷烈,诸花无与敌者,壬子上巳,余与喻正之郡守禊饮郊外十里之中,异香逆鼻,诸君诧以为奇。余笑谓:“此柚花也。形质既粗,色味复劣,故虽有奇香,无赏之者。”众采而递嗅之,果然。夫香压众花,而名不出里樱余至今尚为此君扼腕也。
  合欢蠲忿,萱草忘忧,此寄兴之言耳。萱草岂能忘忧?而《诗》之所谓谖草,又岂今之萱草哉?罗氏曰:“谖,忘也。妇人因君子行役,思之不置,故言安得有善忘之草,树之,使我漠然而无所思哉?”然而必不可得也。使果为萱草,何地无之,而乃有安得之叹耶!凡《诗》之言安得者,皆不可得,而设或拟托之词也。后人以萱与谖同音,遂以忘忧名之。此盖汉儒传会之语,后人习之而不觉其非也。萱草一名鹿葱,一名宜男。然鹿葱晏元献已辨其非矣。宜男,自汉相传至今,未见其有明验也。
  古人于瓜极重,《大戴礼夏小正》:“五月乃瓜,八月剥瓜。”《幽风》:“七月食瓜。”《小雅》:“中田有庐,疆场有瓜。”是剥是菹献之皇祖。曾孙寿考,受天之獭!苯袢穗绻衔菹,不可以享下宾,而况祭祖考乎?但古人之瓜亦多种类,非今之西瓜也。西瓜自宋洪皓始携归中国。自此而外,有木瓜、王瓜、金瓜、甜瓜。《广志》所载,又有乌瓜、鱼瓜、蜜筒瓜等十余种。不知古人所云食瓜的是何种?今人西瓜之外无有荐宾客会食者,汉阴贵人梦食敦煌瓜甚美。敦煌,西羌地也。岂此时西瓜已有传入中国者,但不得其种耶?今时诸瓜,其色泽香味,岂复有出西瓜之上者?始信邵平五色,浪得名耳。
  《礼》:“为天子削瓜者副之,巾以保ǜ保析也。既削之,又四析之,而巾覆焉)。为国君者华之,巾以危华中裂之,不四析也)。为大夫累之(累,裸也,谓不以巾覆也)。士■之(