则计短者至于自杀,凡此皆感通之机,而人所以甚异于禽兽者也。感通之机神,斯群之道立矣。是故治化愈开,人与人之联系愈密,密故民气愈和,而所以和者,又以忧乐公而感通广也。他人之所为,常衡之以我之好恶,而我之所作,亦考之以他人之毁誉。自龆龀以至黄鲐,凡人与已之一言一行,皆与好恶毁誉,相附而不可离,其究也,乃不能作一念焉,而无好恶毁誉之别,由是而有是非,亦由是而有羞恶。故人心常德,皆本之能相感通而后有。于是而人心之中,常有物为之宰,字曰天良。天良者,保群之主,所以制自营之私,不使过用以败群也。
  ○卮言十四
  夫群之不散,由人心之有天良,而天良发于人道之善为相感。其端起于至微,而其效终于至巨,夫此之为治化。治化者,固天演之一事也。其用在厚人类之生,大其与物为竞之能,用以自全于天行酷烈之际。故治化虽原出于天,而不得谓其不与天行相反也。然自礼刑之用,皆所以息忿而平争,故治化进而天行日消,即治化进而自营之私日减,自营减之至尽,则人与物为竞之权力,又未尝不因之俱衰,此又不可不知者也。故比而论之,则合群者,所以平群以内之物竞,即所以敌群以外之天行。人惟以自营,能独伸于庶物,而自营过用,则其群以漓,以合群而有治化,治化进而自营减,克己仁让之风兴,然自其群又不能与外物无争,故克己太深,而自营尽泯者,其群又未尝不败也。无平不陂,无往不复,理诚如是,无如何也。今泰东西之言道德者,皆曰终身可行莫如恕,平天下莫如e矩矣。泰东者曰: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所求于朋友先施之。泰西者曰:施人如己所欲爱。又曰:设身而处地,待人如己之期人。凡斯之言,皆所谓金科玉条,贯彻上下者也。顾此为名言,夫岂可议。且自常人行之,有必不能悉如其量者。虽然,学问之事,与名教微有不同。名教重利害,学问审虚实。故言理贵乎其真,而无容心于其言之美恶,苟自其实事而言之,则恕道与自存之理,固期期乎有其不相比附者也。盖为恶者,莫不欲逃其诛,此人心之所同也。今有盗吾财者,使吾而处盗之地而为计焉,则莫若勿捕而勿罚。今有批吾颊者,使吾而设批者之身,则左受而右不再焉,已厚幸矣。夫如是,其说果行,将天下有金科玉条,而无民约国法也。持是理以与物争存,其魂魄或为天之所择,而其身先无以存于世矣。是故恕之为道,可以行其半,而不可行其全;可以用之民与民,而不可用之国与国。民尚有国法焉,为之持其平而与之直也。至于国,则吾恕而彼不恕,为之持其平而与之直者谁哉!故自营尽而纯无私者,其群又未尝不败也。
  ○卮言十五
  右十四篇皆诠天演之义,得一一复案之。第一篇,明天道之常变,而其用在物竞与天择。第二篇,标天演之大义,明其为万化之宗。第三篇,专就人道言之,以异、择、争三言,明治化之所以进。第四篇,取喻园夫之治园,明天行、人治之必相反。第五篇,言二者虽反,而出一源。特天行则恣物之争,而存其宜;人治则致物之所宜,以求得其所祈响。第六篇,天行既泯,物竞斯平。然物有肖先而异之性,故人治可以范物,使日进善而不知,此治化之所以大足恃也。第七篇,更以垦土建国之事,明治化之正术。第八篇,设其民日滋,而有神圣为之主治,其道固可以园夫为师。第九篇,证其术之终穷,穷则天行复兴,人治终废。第十篇,论所以救治之术,独有耘莠存苗,而以人耘人,其术必不可用。第十一篇,言群出于天演之自然,有能群之天倪,而物竞为之炉锤,人之始群,不异昆虫鸟兽也。第十二篇,言人与物之不同。一曰才无不同,一曰自营无艺。二者皆争之器,而败群之凶德也。然其始则未尝不用是以自存于纲草昧之时。第十三篇,论所以能群之基德,始之于能感,终之于天良。人有天良,群道乃固,于此窥择种之术之不可用矣。第十四篇,明自营虽凶,亦在所用,而克己至尽,未或无伤。故恕之为用,有时而穷,而古今百王之治,不能一日废兵刑也。
  统此十四篇之论而观之,则知人择之事,可以行草木禽兽之中,断不可行诸人群之内。人群者,本克己仁让而后立也。择种之说行,姑无论智之不足恃也,就令足恃亦使恻隐仁爱之风日衰,而其群以涣。假令有国者,而逢过庶之患,则以为欲善吾群,则莫若顺天行之道,去其愚不肖与弱,而存贤智与强,夫如是,则凡恤罢癃、养残疾之政,皆与其治相舛而不行,直至医药治疗之学可废,而男女之合,亦将如会聚缄蛑为,而隳夫妇之伦而后可。狭隘酷烈之治深,而慈惠哀邻之意少。数传之后,风俗遂成,斯群之善否不可知,而所恃以相维相保之天良,其有存者不其寡欤!故曰以人择求强,乃其效适以得弱。盖过庶之患,难图如此。虽然,今者天下非一家也,五洲之民,非一族也。物竞之水深火烈,时平则隐于通商庀工之中,世变则发于战伐纵衡之际,此中天择之事,所眷而存者云何?而群道所因以进退者又奚若?国家将何所恃,而有以自立物竞之余,虽其理诚为奥赜繁衍,非此区区卮言所得尽,深察世变之士,当思之而自得于言外也夫!
  此下宜附后案,着斯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