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二段 余友疑伪作之篇,不但问孔、刺孟,吉验、骨相、宣汉、恢国、验符诸篇,以及订鬼后四段之言,恐皆属伪作。余问何故,友曰:「以其言多虚妄,且自相矛盾,故知之也。仲任之言,前后一律,试略举之。如偶会篇言象耕鸟佃之妄,书虚篇又深辨其非;龙虚篇言骑龙之谬,道虚篇又痛斥其虚,非前后一律乎?独吉验、骨相之言瑞应,谓命当如此,又谓相者之言果符,真世俗之见也。若验符篇之言,又与吉验篇相似;恢国篇之言,全与奇怪篇不合。至订鬼篇后四段之言,与前相反,且语涉虚妄。故疑非仲任作也。」余曰:「非然也。仲任不言奇异,而诸篇皆云瑞应,子知其意之所在耶!仲任忠君爱国,尊重本朝,以高祖、光武比文王、武王,且谓文帝、武帝、宣帝、孝明帝远迈周之成、康、宣王,俾后人知汉德隆盛,千古未有,其实非信瑞应也。」
  又三段 友曰:「仲任之意,子何以知之?」曰:「以读对作篇而知之。对作篇曰:『董仲舒作道术之书,言灾异政治所失。主父偃嫉之,诬奏其书。仲舒当死,天子赦之。』苟非主上圣明,仲舒死矣。仲任特着须颂篇,又着诸篇以明己志。然则仲任极称汉德,征以祥瑞,多溢美之辞,褒增君德者,明哲保身,君子之道也。」
  又四段 友曰:「仲任颂君德,其自言曰:『非以身生汉世,褒增颂叹以求媚称。』观仲任此言,则颂君德非褒增矣。子谓之褒增,何耶?」曰:「子未读李陵书乎?李陵答苏武书云:『足下云:汉与功臣不薄。子为汉臣,安得不云尔乎?』仲任与苏武同一意也。不知仲任着书之意,而谓仲任信瑞应,误矣。」
  又五段 友问曰:「着书以教后世。既不信瑞应,而又言之凿凿,智者或能察,愚者不将昧乎?」曰:「诸篇之语,非难知也。宣汉篇曰:『太平以治定为效,百姓以安乐为符。』亦非信瑞应之言也。且仲任之言瑞应,有深意也。谴告、变动二篇,言灾异非天戒,亦非政所致。夫灾异非天戒,则祥瑞非天佑;灾异非政所致,则祥瑞亦非政所致矣。不信黄精益寿,但观钩吻杀人。读灾异可以悟祥瑞,仲任之意殆如此也。且死伪篇辨赵王如意为祟之说,不信如意之为祟,肯信盛德之致瑞乎?况讲瑞篇。亦谓鸲鹆非恶,凤凰麒麟非善;指瑞篇又言麟凤有道则来、无道则隐之妄;是应篇言S脯、q荚之非,又考景星、甘露之解。又况高祖之母梦与神遇,奇怪篇已辨其谬;高祖斩蛇,蛇为白帝子,纪妖篇明其非实。仲任尊崇本朝,屡言祥瑞而不信祥瑞之实,已露其意于他篇,惟善读者能会其意也。至齐世篇之言符瑞并至,卜筮篇之言天人并佑,不过与吉验诸篇之言祥瑞者同意,不必辨也。」
  又六段 如订鬼后四段之言,此小疵耳。书虚篇言杜伯为鬼之非,死伪篇又言杜伯不能为鬼,而言毒篇又言杜伯为鬼,凡此之类,皆小疵也。篇有小疵,则削而不录可也,何用疑乎?
  又七段 友曰:「然则仲任之言无过乎?」曰:亦有之。言命近于星家,如言忠臣见杀,子胥、屈原、箕子、比干辈命当自讫。果如此,则昏主无过矣。又言韩信、张良辅助汉王,高祖命当自立,韩信、张良之辈适相遭遇。信斯言也,则忠臣无补天之功矣。且言命当自立,是又信禄命之说也。又言世之所以乱者,不以盗贼兵革,由谷食乏绝。此言是矣。然又曰:『贤君偶在当治之时,无道之君偶生当乱之日,非恶所致也。』试问仲任,何为当治之时?何为当乱之日?是又信气运之说矣。至言古人今人德无优劣,言虽合理,然其论尧、舜,则曰『以纣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,知尧、舜之德,不若是其盛』,则又太过矣。又如信公牛哀化虎,以为生物转为生类,亦未察也。夫牛哀病七日而化虎,语本淮南。淮南云:『方其为虎,不知其常为人。方其为人,不知其且为虎。』夫淮南之言虎,犹庄周之言蝶也。不知为虎为人,犹言不知为周为蝶也。此不过寓言耳。仲任无形篇不信其说,而论死篇中又信以为真,何哉?」
  又八段 言少君之类,亦有语病。既不信却老延年之说矣,又曰「少君年二百岁而死」,言亦太过。夫谓少君长寿可也,必曰二百岁,恐未必然也。又如言龙与鱼无二,不能升天,是矣。然又曰:『存亡其形,变体自匿。』龙有形,能自亡乎?此亦太过之言也。至于言用术数能知一端,既曰「圣不能先知」,夫思虑之精,聪明之至,莫过于圣人,圣人尚不能知,术数能知之乎?夫谓术数能先知,犹言吉凶有先兆也。言事有吉凶则是矣;必谓吉有吉兆,凶有凶兆,则过矣。
  又九段 又若言凶妖之气,言亦太过。友曰:「论衡之言凶妖,实者空之。凡世间言凶有象,言妖有形,论衡悉谓之气,所以破世俗之疑,何为过?」曰:「所谓气者,害人之气也。气能害人,安能成象?如谓毒气中人辄病,则是矣,必谓太阳毒气,有象如人,其言未免已甚。他如论宋、卫、陈、郑之灾,曰:『使子产听梓慎言,四国亦有灾。』此不信梓慎之说矣。然又曰:『气变见天,梓慎知之。』是信天变之说矣。仲任之言,不能无弊,姑举一二,以概其余。」
  又十段 至于每篇之中,有引俗论以驳俗论者。如荧惑徙舍,变虚篇已辨其妄,感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