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之人者也。闻有蓄有美与天下同之,而天下之人或循其粗迹之美、或传其精微之美,而有深浅之不同者矣;未闻皆粗迹而无传其精微之美者也。闻有厉无丑与天下同之,而天下之人或芟其枝蔓之丑、或拔其根株之丑,而有疾徐之不同者矣;未闻皆枝蔓而无拔其根株之丑者也。闻有我能使天下传其美,一旦不自于我,则桡善类者封天下之美而闭之,而抱遗文而识渊源者又萃天下之善类而存之,几几不传而犹且复传者矣;未闻不自于我,不传其美者也。闻有我能使天下拔其丑,一旦不自于我,则操左道者鼓天下之丑而从之,而际末流而挺志气者又战天下之左道而胜之,几几不拔而犹且复拔者矣;未闻不自于我,不拔其丑者也。故曰君子之元气莫如实也。
  吾闻春华虽美,期于秋实;冰壁虽泽,期于见日。是故劳莫劳于君子,直莫直于斯人,久莫久于修实,o莫o于效名,亲莫亲于吐斯民以实,而梗莫梗于诳斯民以名,乐莫乐于名在斯民不可蠹蚀,而核莫核于实在君子不可欺蒙。《诗》曰:“潜虽伏矣,亦孔之昭。”君子之于名也,其严乎!是故美名不可僭,丑名不可袭,美名不可淆,丑名不可坐。且夫山莫大于五岳,水莫大于四渎,道莫大于能治己之名,德莫大于能治物之名。知美名之不可以僭,而甘为退让以留其所不逮者,无志节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孳孳。知美名之不可以僭,而好为夸诩以自文其所不如者,无神明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抑抑。知丑名之不可以袭,而忽不及检,而适与为缘者,无德操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战战。知丑名之不可以袭,而姑便其私,而遂与为类者,无性行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踽踽。是故君子能修理物则,以治己之名,以有此具也。知美名之不可以ィ而支吾隐忍,而不为别白者,无丰采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廪廪。知美名之不可以淆,而震动标举,而不为留馀者,无度量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闲闲。知丑名之不可以坐,而暴怒急击,而哀矜不至者,无仁恕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愉愉。知丑名之不可以坐,而纵情滥与,而洗剔不至者,无智察者也,君子慎勿废此扃扃。是故君子能主持风义,以治物之名,以有此具也。治己之名利用吏,治物之名利用师。治己之名利用神,治物之名利用天。是故君子名之总也。能为仁义中正之总,然后能为名之总;能为名之总,然后能为物之总;能为物之总,然后名之能事毕。《诗》曰:“在彼无恶,在此无尽J几夙夜,以永终誉。”君子之于名也,其至乎!
  训名下
  浮邱子曰:圣人以名养天下,贤人以名教天下,奸人以名战天下。
  以名养天下,何稽焉?圣人有其德也,则有其名;有其名也,则有其与;有其与也,则有其养;有其养也,则有其用;有其用也,则皆名乎圣人之名。是故舜相尧,于高阳氏举才子八人,于高辛氏举才子八人。周公相成王,于布衣之士执贽所师见者十二人,穷巷白屋所先见者四十九人,时进善者百人,教士者千人,官朝者万人。孔子相鲁,虽不昌其用,然而当时之士来问业者三千人,中心说而诚服者七十人。《诗》曰:“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”非以名养天下之谓而谁谓乎?
  以名教天下,何稽焉?贤人有其学也,则有其名;有其名也,则有其与;有其与也,则有其教;有其教也,则有其成;有其成也,则皆名乎贤人之名。是故孟子序《诗》《书》,述仲尼之意,其徒万章、公孙丑相与记为七篇,以为功于世。王通讲学,则房、杜、李、魏为将相,实永有唐三百年之祚。韩愈原道,其徒自李翱已降,虽不能与闻乎大者,而籍、、岛、郊之属藉以陶铸其文章,而毋泯灭于后代。欧阳修好奖借士类,虽布衣屏处者率为闻人,而巩、洵、轼、辙之属尤以文章忠义擅天下。《诗》曰:“追琢其章,金玉其相。”非以名教天下之谓而谁谓乎?
  於乎!圣如舜、周公、孔子,不事名者也,能教天下者也,而吾切切乎其以名养天下也,则圣人之精神气象然也。贤如孟子,孔子之亚也,王通、韩愈、欧阳修,升孔孟之堂而未入其室者也。而吾钧切切乎其以名教天下也,则贤人之精神气象然也。
  舜之精神气象,庞厚而和平,是故能举十六才子为世利赖者,必庞厚和平之圣人然后可。周公之精神气象,聪明而广大,是故能使布衣穷巷之士得所依归者,必聪明广大之圣人然后可。孔子之精神气象,中正而笃实,是故能使三千、七十左周右旋、以休以息者,必中正笃实之圣人然后可。是故非庞厚和平之圣人,必且束缚才子,以为不可驰骋,而收取庸钝以为爪牙腹心。非聪明广大之圣人,必且厌恶布衣穷巷,以为无所酝畜,而崇信高官达人,以为武纬文经。非中正笃实之圣人,必且患苦左周右旋,不令天下之人窥其浅深,而好为深居潜行,与一切人材国运亡所关涉。是故庸钝当其宠,则才子之气塞;才子之气塞,则天下有伤心之风雨。高官达人据其耍,则布衣穷巷之价轻;布衣穷巷之价轻,则天下有体道抱德以死,而弗留其姓氏于人间。深居潜行以为妙术,则左周右旋之脉断;左周右旋之脉断,则天下智仁勇艺如林,而积于阔绝之势,不能入于淡漠之胸。是故非舜、周公、孔子,则谁其能以名养天下者乎?
  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