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事之治,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,以礼乐相示而已。知此顺从物格,全身滚入事中,事即是理。

  一个塞字,《孟子》悟去。只惜子夏一番蹶然负墙,似为西河享用所耽搁。幸子夏出田子方,子方出庄子,庄子乃为孔、颜?髓,处处点出三身,其激发之妙,全从哀、丧、风霆变化出来。风霆者,天地之怒教也。同时孟子与庄子各不相见,各以怒得迸裂。何以言之?天之煅物在冬,元、亨、利、贞即是兴、观、群、怨。人至于怨,则伤心之至乃能复兴。此篇从志说诗、礼、乐而收以哀字,三无收以丧字,此正习坎心亨生于忧患之骨髓也。《庄子》“怒而飞”,“怒者其谁耶”,故能激出滑疑翻天者手。孟子以惧字伤心,其道哀怒入骨。试看藐大人、视寇仇、浩然直塞、我不动心,处处以怒传真,一日引文王一怒、武王一怒、今王亦一怒,大机大用,无不现前,读者莫忽去好。

  孔子没后,有漆雕开之儒,有子张氏之儒,有子夏氏之儒,独子贡叹性与天道不可得闻,始知返闻之妙,竟尔庐墓六年,不知下落。孟子作七篇后,亦渺然不知踪迹。后哉翻身去,千岩万壑无寻处。

  孟子:“有三乐、而王天下不与焉。”孟子非尘视世世界者也,古人只全其确不可拔之潜体,则三百八十四爻任其周流。子思破有无,而教人看圣者之能于遁世处;即孟子之动心而践形以直塞者也。佛为三乘先说无常、无乐、无我、无净,而究竟只言常、乐、我、净,故知颜子舍不得一瓢,此一瓢中、乐不过耳。往有句云:“指尖楼阁不招风,陋巷无门天地空,三万二千狮子座,朝朝谈笑一瓢中。”孟子之三乐,即是一瓢之盐酱。须知孔子少孤,其第一乐亦自在也。俯仰亦是一心具足,非论事业也。育才有一个半个亦是,不必一千五百人过堂也。此是画出伦常日用传心受用境界,《说苑》有九十翁对孔子言三乐,即是此意。假如颜子,岂让此翁一乐耶?愚将拈此乐字以表无闷不愠之体,谓作《易》之忧患,《中庸》之戒惧,诗人之怨,五至之哀,皆是极乐国土也可。

  守身事亲,前边发此大论头,后边乃言曾元养酒肉事,人便从此着倒。不知古人指东划西,总是形容养志。如雷首采薇,正是称觞献孤竹之寿;泰伯断发,正是彩衣含太王之饴。

  《齐人》一章,即是圈点《人间世》,须看齐人是一尊布袋大菩萨,宁可乞蕃忍妻妾之辱,不肯向显者颌下讨生活。陶有《乞食诗》:“扣门拙言词”,如此可怜,正见得腰硬如铁。摩诘虽然正悟理佛,便加呵斥,要知未梦见真化身在。

  《师冕见》一章,曰阶、曰席、曰某在斯,记他何用?须知法住法位,吾无隐乎尔。子张不识好恶,特地挑出个道字,向前一拶。孔子全不伤锋,只是拟款结案,以一个固字打发便休。学者莫错过好。玄沙见僧曰:“作甚么?”曰:“普请。”玄沙曰:“去。”学者莫错过好。

  “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。”其字着眼,亦如观我生、观其生,不当忽略也,岂非人各有鬼乎?果是人各祭其鬼,这圣人毋乃惑乱愚民乎?此可知微显、费隐之故矣。即曰:天子祭天,诸侯、卿、大夫各有所祭,此亦是《华严》之表法。守理先生,勿谓我是寓言,此乃至理,天地非混沌之表法耶?卦爻非真如、太极、事世古今之表法耶?

  近溪公曰: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。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,多见而识之,知之次也。合二处拈之,甚妙。海门并取是邱也,是礼也,与此是知也,合指亦妙。

  桃应设此瞽叟之棘栗蓬,塞入令师之口,逼得孟子借戏鸣锣,踢出一只破草鞋来,说到欣然乐而忘其天下。与《逍遥》尧见四子,?然丧其天下,恰是一中滴血。盖惟忘其天下,故能治天下,故能有天下而不与,饭糗茹草,与玉食万方无别也。

  道重于身,惟知有道。法重于天下,惟知有法。不过借身行道,以不坏法住法位之常住。摹写若决江河、确不可拔之潜体妙湛,可谓极致丹青手矣。杀人者死,此是太极之地狱。亏得有舜做个破家国、放舍身命之子,故心王如是自在,地狱即是净土,阿赖耶即是如来藏。如此说来,惟有孔子与佛信得及,馀者未免说我说梦,?!且问孟子是梦否?

  愚尝以无对待之公因,在对待之反因中,本无顿渐,犹本无迷悟也。而即有迷悟,即有顿渐,顿渐即相反相因,此一消息也。天与地交,人与天交,天生人是顺,人学天是逆。交则为爻,爻即是学,故孔子只说学字,而不以悟道挂招牌,此是孔子大悟处。世人乐便畏难,一闻最高扫荡之说,则一切迁就、一切避忌。近见人习龙溪、海门之说者,不知其苦心,而竟谓有顿无渐,乃大误也。意在合禅,而禅亦绝非如此。佛祖明言:须尽今时,由次第尽。一了百了者,贵看破也。看破之后,安能不茶饭乎?直捷示人,要说尖峭陡绝话耳。赤子即大人,此顿也。赤子必学而后成大人,此顿即渐也。岁即四时,此顿也。知冬即夏,而仍旧春、夏、秋、冬,此顿即渐也。?《华严》因该果海,果彻因原,人法齐彰,包含顿渐。统因果者,乃真圆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