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日,不寢不食,以至骨立。顏回重往喻之,乃反丘門,絃歌誦書,終日不輟。
  解曰:顏子嘗請行於孔子而將之衛矣,孔子以為若殆往而刑爾,是或未得所謂樂天知命有憂之大而然歟。至於謂其用之則行,捨之則藏,同於孔子,其以有得於此而然爾。至於子貢,雖曰智足以知聖人,於聖人之天道則不得而聞也,故至此則茫然自失。雖然,深思歷時而不變,至於不寢不食而骨立,則都忘我體,融會於理,可告以聖人之道矣。故一得顏子之喻,則釋然反夫子之門,終其身焉。絃歌則得其樂,誦書則亦知詩書之不必棄也。
  陳大夫聘魯,私見叔孫氏。叔孫氏曰:吾國有聖人。曰:非孔丘耶?曰:是也。何以知其聖乎?叔孫氏曰:吾嘗聞之顏回,曰:孔丘能廢心而用形。陳大夫曰:吾國亦有聖人,子弗知乎?曰:聖人孰謂?曰:老聃之弟子有亢倉子者,得聃之道,能以耳視而目聽。魯侯聞之大驚,使上卿厚禮而致之。亢倉子應聘而至。魯侯卑辭請問之。亢倉子曰:傳之者妄。我能視聽不用耳目,不能易耳目之用。魯侯曰:此增異矣,其道奈何?寡人終願聞之。
  解曰:人之見聞,不離形體。雖聖人亦無以異於人也,特聖人所以為見聞寄於形體以發其明,不盡循於形體也。唯其不循形體,故能廢心;唯其寄於形體,故猶用形。廢心,即亢倉子之視聽不用耳目;用形,即亢倉子之不能易耳目之用。以亢倉子之為聖不殊於孔子之聖,則知孔子之道無異於老君之道也。
  亢倉子曰:我體合於心,心合於氣,氣合於神,神合於無。
  解曰:太初有無,無有無名,而神運乎其中矣。太初兆而為氣之始,氣委和而有生,有生斯有心,造化之均付於人者如此。所以有狂聖之異者,以其所合不同也。聖人則每陟愈上而合於無,合於無則無往而不合矣。眾人則每降愈下而合於物,合於物則無適而不礙矣。體合於心則忘其形體,心合於氣則忘其思慮,氣合於神則渾然一氣,聖而不可知矣。然而神雖妙猶未離有,至於神合於無則同於太虛,於大不終,於小不遺,萬物莫能逃其鑑矣。
  其有介然之有,唯然之音,雖遠在八荒之外,近在眉睫之內,來千我者,我必知之。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覺,心腹六藏之所知,其自知而已矣。魯侯大悅。佗日以告仲尼,仲尼笑而不答。
  解曰:八荒之外,至遠也,山河布列,萬物紛錯,視聽之所不周。眉睫之內,至近也,腑藏居中,竅穴居外,知見不能自見。神合於無,則形體融虛,物象銷頂,渾然太虛。雖麼蟲之微,可視猶嵩山之阿,況於介然之有乎?雖麼蟲之聲,可聽猶雷霆之響,況於唯然之音乎?老君曰:其出彌遠,其知彌少。義協於此。雖然,聖人不務多知也,來千我者則知之爾,唯其不務外知,是以莫覺莫知,其知自然,無所不知也。如其所知得之於覺,則不離於體,得之於知,則不出乎思。又焉能無不畢知哉?亢倉子之言盡之矣,莫逆於心而不可以容聲矣,是以魯侯以告仲尼,仲尼笑而不答。
  商太宰見孔子曰:丘聖者歟?孔子曰:聖則丘何敢,然則丘博學多識者也。商太宰曰:三王聖者歟?孔子曰:三王善任智勇者,聖則丘不知。曰:五帝聖者歟?孔子曰:五帝善任仁義者,聖則丘弗知。曰:三皇聖者歟?孔子曰:三皇善任因時者,聖則丘弗知。商太宰大駭,
  解曰:道一而已,皇降而帝,堯以是而傳之舜,舜以是而傳之禹。湯文武皆古聖人也,然而羲皇之簡朴,堯舜之遜,湯武之争,孔子之素王,皆其不得已因時而應世,所以為聖者隱矣。故孔子於商太宰之問,在己則曰不敢,於人則曰不知。雖然,善任因時則道顯,善任仁義則德著,善任智勇則業富,博學多識則窮理盡性,皆聖人之事也,特不敢知而已。且皇降而帝,帝降而王。商太宰則王者之佐爾,彼其於帝王之治,方且祖述憲章之不暇,遽而告以弗知為帝為皇之聖,彼又鳥能無驚乎哉?
  曰:然則孰者為聖?孔子動容有間,曰:西方之人,有聖者焉。
  解曰:所謂聖人者,即皇之道,帝之德,王之業,孔子之集大成也。孔子語商太宰者,亦皆聖人之事也。其所以不居其聖者,蓋所以聖則與於神而不可知矣。聖人作而兆於變化,則為萬物之所睹。而所以為聖者隱矣,可知其治而不知其道矣。商太宰乃欲外聖人而求聖,惑亦甚矣。孔子動容,將正容以悟之也。動容有間而不悟,是終不能知言之謂也,於是乃告之曰:西方之人有聖者焉。所謂西方之人者,亦以聖人之不離於神,天之本宗而未兆於變化者為言爾。蓋西為復命反性之方也,且天道自西而之北,至北而後為復命之至。《列子》語聖人之道每託言於西方者,方袪衰周文勝之弊,欲斯民去華而就實,故言主於西,亦以此言化人之所從來,老聃之所徂往也。如至於北之辯,則又將為震之出矣。此其言之旨歟。
  不治而不亂,不言而自信,不化而自行,蕩蕩乎民無能名焉。丘疑其為聖,弗知真為聖歟、真不聖歟?
  解曰:天下本無事,彼民有常然。不忍一世之傷而治之,斯謷萬世之息而莫之救矣。是故應帝王者以道,觀言命物之化所免也。然而有言則必有疑之者矣,有化則亦有拂之者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