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实征于身世,岂能服当日之人心乎!徒以空言相推,驾一世之上,而动拟帝王圣贤,此伪学之名所从来也!仆尝妄议,宋代诸先儒,明末诸君子,使生唐、虞、三代之世,其学问气节必更别,若只如此,恐亦不免伪学之禁,门党之诛也。但宋、明朝廷既无真将相,草野既无真学术,则正宜用称说诗书,标榜清流者撑持其衰运,不宜诛之禁之以自速其败亡也。要之似龙骨马,司国柄者不可废崇儒重道之典,而悲天悯人,儒者宜存返己自罪之心。故天下有弑君之臣,杀父之子,无与于孔子也,而孔子惧;天下有无父之墨,无君之杨,非孟子为之也,而孟子惧;盖儒者之悯天下而厚自责如此。况真失学宗以误斯人,则近代之祸,吾儒焉得辞其责哉!
  朱子曰:「敬夫高明,他将谓人都似他,才一说时,便更不问人晓会与否,且要说尽他个。故他门人敏底只学得他说话,若资质不逮,依旧无着摸。某则性钝,读书极是辛苦,故寻常与人言,多不敢为高远之论,盖为是身曾亲经历过,故不敢以是责人耳。学记曰:'进而不顾其安,使人不由其诚。'今教者之病多是如此。  朱子与南轩一派师友,原只是说话读书度日。较王、何清谈,颇用力于身心,较韩、欧文字,犹规规于理性,白、苏诗酒,既不能仿其矜持,佛、老空虚,又全不及其读讲,真三代后近于儒之学,硗薄气运中不易得之豪杰也。然而身分如此,无能强增。故推奖处,或衬贴以圣贤、道统、躬行、经济之语,至其比长竞短,叙实指事,或推人,或自见,则皆在言词读作之中而无他也。且其病南轩者,恐亦朱子所以自状,但其为失有浅深,遂自以为得中耳。愚尝上书刁文孝,其答书亦不问人之疑与否,只自己说尽。想刁公亦非矜情自见,盖素日所学,原是说话作文,更无他物与人耳。况讲读之学教,即循循有序,亦与学记之言时孙者不同。夫「进而不顾其安,使人不由其诚」,所谓「不学操缦,不能安弦;不学博依,不能安诗;不学杂服,不能安礼;不兴其艺,不能乐学」。苟躁速引进而不顾其安,是教人躐等而不诚也,不时不孙也。故法干上会谓其子九数已熟,甚悦。予曰:「且勿令知有乘归法,使之小息,得一受用,方可再进。」正此意也。学者观孟子深造之以道、教者必以规矩诸章,岂诵读讲说之学所可托哉!
  南轩、伯恭之学皆疏略云云。伯恭说道理,与作为自是两件事。如云'仁义道德与度数刑名,介然为两途,不可相通。'  朱子说「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补填难,且理会道理诗书」,非是看道理诗书与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介然为两途乎?只是不肯说明耳。古人云,「不知其人视其友」,观此益信。
  东莱自不合做这大事记。他那时自感疾了,一日要做一年。若不死,自汉武、五季,只千来年,他三年自可了。此文字,人多云其解题煞有工夫,其实他当初作题目,却煞有工夫,只一句要包括一段意。解题只现成,检令诸生写。伯恭病后,既免人事应接,免出做官,若不死,大段做得文字。」  可惜一派师友,都是以作文字度日,死生以之!朱子于南轩、伯恭皆不讳其短,交友之和而不同如此,岂恶闻异己之言哉!至今仕学皆先立党,此所以道愈微,世愈衰。
  问:「子静不喜人论性。」曰:「怕只是自己理会不曾分晓,怕人问难,又长大了不肯与人商量,故一截截断。然学而不论性,不知所学何事。  不喜人论性,未为不是,但少下学耳。朱子好论性,又教人商量性,谓即此是学,则误矣。故陆子对语时每不与说者,中不取也;不取朱子而不思我所见果是,何以不能服此友也。朱子此等贬斥,尤不取陆子;不取陆子而亦不思我所言果是,何以不能服此友也。子曰:「察言而观色,虑以下人。」两先生岂未用此功欤!
  子静之学,看他千般万般病,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杂。」  朱子之学,全不觉其病,只由不知气禀之善。以为学可不自六艺入,正不知六艺即气质之作用,所以践形而尽性者也。
  「子静说话常是两头明,中间暗,是如何?」曰:「是他那不说破处。他所以不说破,便是禅家所谓'鸳鸯绣出从君看;莫把金针度与人。'禅家自爱如此。」  禅家无鸳鸯,也不绣鸳鸯,焉得鸳鸯与人看!
  子静说良知良能,四端等处,且成片段,似经语,不可谓不是。但说人便能如此,不假修为存养,此却不得。譬如旅寓之人,自家不能送他还乡,但与说云,'你自有田,有屋,大段快乐,何不便回去'!那人既无资送,如何便回去!又如脾胃受伤不能饮食之人,却硬将饭将肉塞入他口,不问他吃得吃不得。若是一顿便理会的,亦岂不好,然非生知安行者,岂有此理!便是生知安行,也须要学。大抵子思说率性,孟子说存心养性,大段说破;夫子更不曾说,只说孝弟、忠信、笃敬。盖能如此,则道理便在其中矣。  陆子说「良知良能,人便能如此,不假修为存养」,非是言「不用修为存养」,乃认孟子「先立乎其大者,则其小者不能夺」二句稍呆,又不足朱子之诵读训诂,故立言过激,卒致朱子轻之。盖先立其大,原是根本,而维持壅培之无具,大亦岂易言立也!朱子旅寓人、伤脾胃人二喻,诚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