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知之所以为知也。盖天下古今事理,有耳目心思到而知之者矣,有耳目心思未到而不知者矣。今汝之意必曰尽知其所不知方谓汝心有知,方谓汝心通明,而后为圣耶。如此为知,则知从外得,而非本心之灵。况事理无穷,虽圣人亦难尽必其皆知也。要之,有不必然者,惜汝不善自理会耳。今只问汝:此理此事能知之否耶?曰:吾能知之。是汝心之明于所知者,即能知之也。又问:汝此事此理能知之否耶?曰:吾不能知之。是汝心之明于所不知者,又即能知之也。知者知之,不知者亦知之,则汝心之知何等光显,何等透彻,何等简易直截,又何必尽知其所不知者而后为知也哉?况如此求知,则其知方可通乎昼夜而无不知之时,方可等乎贤愚而无不知之人,真是横四海、贯古今而合天人物我于一点虚灵不昧中矣。圣人可学而且易学也固如是哉!”
  
  曰:“如是学圣,果然简易,奈何圣门诸贤如子路则门人记之曰‘子路有闻未之能行,惟恐有闻’,子贡则‘夫子问之曰: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’,想其勤力学问,何等专苦,顾于简易处乃竟错过,何也?”
  
  曰:“夫子当时亦甚以二贤不相知为憾,观其语子路则曰:‘由,知德者鲜矣!’语子贡则曰:‘莫我知也夫——知我者其天乎!’及至二贤,于夫子亦未相知。观子路当叶公之问夫子则不能对,观子贡答公孙朝只问夫子则曰‘贤者识其大,不贤者识其小。仲尼焉不学’可见。子路之心,只是要求多闻以从乎善,而子贡之心,只是要多见以识其理。且疑夫子之圣无不通亦是多闻而识也,故夫子他日又自形容以示之曰:‘盖有不知而作之者,我无是也。’夫无不知而作,则所作者皆是知矣,所作者皆是知,则此知果通昼夜而无间,随酬应而无遗,方才是不虑而知之真体也。若彼务求多闻而从、多见而识,纵是从得如何勇往,识得如何颖敏,终是人而非天、外而非内,而次于良知数等矣。此二句分分明明是为二贤而发,而二贤竟未见他悔悟,今欲将此两章做个对偶,一则曰: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。一则曰:多闻而从之,多见而识之,知之次。令人朝夕讽诵,则此学不患不归一矣。”
  
  
  歌诗,因论“子与人歌而善,必使反之”:“此‘反’字不专谓使之复歌,谛观传记:古之士大夫相与议论,因某事则歌某诗。反之云者,欲反求诸身有之云也。即如吾侪适歌‘万紫千红总是春’便叹曰:‘果然满座皆春也。’适又歌:‘男儿到此是英雄’,亦复叹曰:‘果然是英雄也。’即此叹处便可见当时反之之气象,而感发善心、惩创逸志固有勃然以兴而莫可自已者矣!”
  
  
  问:“季路问鬼神与死,而夫子未答,何也?”
  
  曰:“圣人词婉而尽,皆深答之,而子不察耳。其曰‘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’,欲其以事人者事乎鬼。盖以鬼即人也,所谓‘祭如在,祭神如神在’、‘事死如事生,事亡如事存’者也。其曰‘未知生,焉知死’,欲其以知生者知乎死。盖以死犹生也,所谓‘发扬昭明,君蒿凄怆,百物之精而神之著’者也。当时子路亦已了了,故不复问。”
  
  
  问:“‘浸润不行,可谓明远’,不知从前如何用功乃能致之?”
  
  曰:“周子云:‘明不至则疑生。’明,无疑也。无疑则不行而明矣,久久不行即明而远矣。然周子论明必先公曰:‘公于己者公于人,未有不公于己而能……(此下有错简——标点者注)
  
  
  “……狱刑曹亲桎梏之苦,上至于顶,下至于足,更无寸肤可以动活,辄为涕下。”
  
  中有悟者曰:“然则从躯壳上起念,皆梏亡之类也夫?”
  
  曰:“得之矣!盖良心寓形体,(疑缺‘形体’二字,不敢必——标点者注)既私,良心安得动活?直至中夜,非惟手足休歇,耳目废置,虽心思亦皆敛藏,然后身中神气乃稍稍得以出宁。逮及夫天晓,端倪自然萌动,而良心乃复见矣。回思日间形役之苦,又何异以良心为罪人而桎梏无所从告也哉?”
  
  有友人复问曰:“夜气如何可存?”
  
  曰:“言夜气存良心则可,言心存夜气则不可。盖有气可存则昼而非夜矣。”
  
  
  问:“‘仁,人心也’一章。”
  
  曰:“此是孟子极言心字、在人最为要紧处。如曰天下恒言仁义之大,殊不知仁只是吾人身中有此主宰虚明之心,而其视听言动应酬万变事事皆天则处,即所由之路而为义也。故下文继之叹曰:人之所以终身履错、陷于凶咎而不由胡正路者,正因放其心而不求焉耳。此其所以陷溺而可哀也。然良知在人,明白不昧,虽鸡犬至轻皆知求之,岂有人心至重而反不知求耶?弗学弗问焉耳矣!故曰:‘学问之道无他,只为求其放心’,盖心以不知而放则可以学问而求。如曰‘博学而笃志’,是能学矣,‘切问而近思’,是能问矣,则自然仁在其中。仁在其中,则心便不放矣。”
  
  问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