曰:“子之近得比之前时果大径庭,但停当一字尚恐或未尽停当也。”
  
  潘子亦从旁笑曰:“世之人欲求停当二字为甚难,夏兄则去停当二字亦又甚难也。”
  
  夏子瞿然曰:“言动事为可不要停当耶?”
  
  予曰:“可知言动事为方才可说停当,则子之停当有时而要,有时而不要矣。独不观兹柏林之禽鸟乎?其飞鸣之相关何如也?又不观海畴之青苗乎?其生机之萌茁何如也?子若拘拘以停当求之,在此鸟此苗何时而为停当、何时而为不停当耶?《易》曰‘水流而不息,物生而不穷’,造化之妙,原是贯彻浑融。吾子蚤作而夜寐,笑嬉而偃息,无往莫非此体,岂待言动事为方思量得个停当?又岂直待言动事为停当方始说道与古先贤哲不殊?若如是用功、如是作见,则未临言动事为固是错过,而既临言动事为亦总是错过矣。”
  
  夏子憬然自省,作而应曰:“子在川上谓‘不舍昼夜’,吾人心体决不可一息有间。况今当下生意津津,真不殊于禽鸟、不殊于新苗,往时万物一体之仁果觉浑沦成片矣。翻思前此欲求停当,岂不是个善念?但善便落一边:既有一边善,便有一边不善;既有一段善,便有一段不善。如何能得昼夜相通?如何能得万物一体?故知颜子不改其乐、孔子再四叹而贤之,亦因颜子得此不息之体,其乐自不能改。若只说颜子能以贫自安而不改,则吾辈稍有志向亦可勉而为之,恐难以动孔子之叹如是也。”
  
  予曰:“子之所见,果于所执而将浑化,但愿自今以后,日同诸生将此生生之机畅达敷布,俾一州二邑父老子弟俱忻忻以兴孝兴弟,相养相安,共兹林之禽鸟而和鸣,并兹畴之嘉禾而秀颍。则万物并育之风、六合同春之象行自昆阳而肇端以莫可涯量矣!”
  
  潘子复从旁赞曰:“夏子初任而过,承公勖。诗曰:‘人之好我,示我周行’,公之好而示之夏子也亦至矣!敬共为夏子拜嘉云!”
  
  二月初六日丁祭方毕,两庠生儒具在,郡邑诸君率之于书院会讲,予感而叹曰:“人生世间,惟有此一件事最为紧要,然人于百年之中,未尝时刻休歇,看他何等勤惕、何等周详,独于此处却宽怀放意,不来说着理着。要之,总是不肯思量。若思量时,则孔孟去后至于今日,其间功名富贵豪杰英雄皆是如我等之勤惕周详者也。毕竟灰飞烟散、杳无归着。使当时若移其勤惕之心以来勤惕志气,移其周详之见以来周详问学,岂不亦得入于圣人宫墙而万年一日也耶?况每年设立春秋二祭,每月设立朔望两拜,俱是为吾辈树立表仪,使人人有所观感,此而不兴,则非夫矣!”
  
  于是诸生同声起曰:“圣贤好做,虽市井愚夫亦当知之,但往往求而弗得。敢请示以其方?”
  
  予曰:“圣人去我已远,其方从何而觅?所立五经四书即其方也。但今看经书多只草草率易,将一切旧套俚说便轻信,谓是圣贤宗旨,所以终身老于占毕而自己性命了无相干。与草木朽腐,又何足怪?”
  
  一生问曰:“不知性命要如何理会?”
  
  予曰:“若依旧套理会,莫说汝辈老成,即唤百十童生,命以‘天命之谓性’一题,便个个可作成文章,其于性命之理亦似了了。但就圣人分上,自言五十方知天命,则圣人理会性命如是之难,吾辈理会性命如是之易,此岂圣人之质钝于吾辈哉!要之,吾辈之理会非圣人之理会也。”
  
  曰:“吾辈固差矣。不知圣人当时却是如何理会?”
  
  曰:“若知危病之家之求医乎?仓皇急遽、西走东奔,旁询其故,则曰:‘为救性命也。’夫性命二字,生死系焉。孔子曰‘人之生也直,罔之生也幸而免’,孟子曰:‘放其心而不知求’,哀哉!哀哉为言!盖吊其虽生而已死也。今须持畏死求生之心以去理会性命,便自精神百倍,而圣人地位方有可望矣。故曰:‘吾尝终日不食、终夜不寝’,又曰‘其为人也,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’。看他此段精神,方是与危病求医者同其汲汲,所以能起死回生而续延寿命,亘万古而长存也。不是如此恳切而漫欲理会性命,吾知其决不可得也已。”
  
  初至腾越,警报方急,中外戒严,虽诸士人心亦皇皇。故谒庙升堂,未及详讲,继乡缙绅邀会于来凤山房,乃阳明先生手笔也。众坐方定,忽报酋贼前锋失利而党众犹尚负固,遂匆忙谴师,仍未终会。越数日,诸乡达复修会如初,亦坐方定而捷音叠至矣!乃共赓歌相庆颂我大中丞王公运筹决胜之远、而不肖某会逢其适之奇也。诸缙绅因顾州守张君曰:“吾腾文事武备一时济美,则万世无疆之休诚于兹会卜之矣!今此会堂以默识名扁,人罗公祖《五华会语》谓孔子‘默而识之’之‘识’即明道‘学者先须识仁’之‘识’,果然仁字识得,则疾痛疴痒恫瘝乃身即文事之修、武备之饬,俱是不厌不倦实地工夫处矣!”
  
  客有问曰:“公祖会语谓‘学不厌教不倦何有于我为不难’,不知他章入则事父兄、出自事公卿亦云何有于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