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独不可化逆而为顺耶?然此非君子不近人情、有所勉强于其间也,盖‘维天之命,于穆不已’,君子之学通于天道亦不已也。天命不已,是曰生生,生则变化不测,即阴而阳固未尝不在也。纯亦不已,是曰仁心,仁则体物不遗,即逆而顺未尝不在也。故能以仁存心则是与生为徒,与生为徒则是以天自处,夫是之谓学也。吾人只能专力于学,则精神自然出拔,物累自然轻渺,莫说些小得失忧喜毁誉枯荣,即生死临前而且结缨易箦曳杖逍遥。孔、曾师徒,岂皆作而致其情也耶?要之,仁理生生,原无死地,人若其中透过,真是时时赤子而步步天堂也。虽千年万载,何异瞬息间哉?大众合共勖诸!”
  
  问:“‘仁者见之谓之仁,智者见之谓之智,百姓日用而不知’,今欲知此日用却不也与仁智之见相似耶?”
  
  座中有应之者曰:“见之与知,自是两样。见原敌知不过,故善学者须要不落见闻。”
  
  又有辩之者曰:“圣贤道统,亦说见而知之、闻而知之。《易经》亦云‘乃见天则’、‘复见天心’,故道理只在活看。若云不落见闻,此语则某所不解也。”
  
  予曰:“二君之论,意本相通而语自矛盾尔。盖不落之云,即所以为活;而所云活者,亦即不落之别名也。若理看得活,则见亦是闻,闻亦是知,何有两样?何得复为相敌?若不活而落于一偏,则岂惟见闻有妨于知,即知亦未尝不自病自窒也。又岂待见闻而始相妨也耶?”
  
  辩者又曰:“诗云:‘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’某意圣人其初也要知识,久则知识忘而不用也。”
  
  曰:“此理也须活看。所云不知识而顺天则者,非全不用知识,正是不著人力而任天之便以知之识之云尔。盖心之应感,若非知识,则天则无从而显且现也。”
  
  辩者复曰:“某想天则之知,正不虑而知之知,此只本体之知也。若非用思虑工夫,则本体之知亦安能以扩而充之耶?”
  
  予曰:“心体固须扩充,但本体之知原出不虑,则扩充之工又岂容闲思而杂虑为哉?《大学》谓‘虑而后得’,人必先之曰‘安而后能虑’。噫!非静定之虑而求天体之得也,难矣哉!”
  
  卷五完
  
  卷之六
  
  问:“夫子语子贡自谓非‘多学’而‘一贯’。岂一贯则学且识俱可废耶?”
  
  曰:“吾子平日训学之言为何?”
  
  曰:“学也者,所以学为圣人也。”
  
  曰:“圣人则如何以学也?”
  
  曰:“不从闻见,而以身体之。譬则作字然,注砚、敷楮、运毫、洒墨乃言学字也。”
  
  曰:“兹谓作字则可,谓学字则不可。盖必具法帖,而或拓或临字始可言学也。又或众论笔法而因自试之,则亦可言学也。论笔法则闻也,具法帖则见也。非事闻见而徒手之为以言乎书之艺,拂且悖也,况圣人耶?夫言圣莫盛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孔矣!然孟子云‘见而知,闻而知,以圣学’,圣亦必闻且见也。则闻见畴能废也哉?”
  
  曰:“学固在闻见矣,而子贡闻见每务于多,然则孔子之病之也亦或以其多之故耶?”
  
  曰:“‘学以聚之’,‘博学而审问’,‘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’,是皆孔子之言也,亦何尝以多学多识为病耶?”
  
  曰:“然则夫子之于子贡又奚病也?”
  
  曰:“病其徒事多学而不能一贯以多学焉耳。”
  
  曰:“博学详说始能反约而归诸一也,若曰以一贯而多学,弟子则未之前闻矣!”
  
  曰:“多学乃始能一,则孔子不应尽非之矣。其非之者,正以徒知多学以学,而不知一贯以学也,故谓之曰:‘非也,予一以贯之。’”
  
  曰:“然则一贯多学果二事耶?”
  
  曰:“亦非二事也。盖学之为学,圣学也;圣之为理,神理也。善会之,则二而为一;不善会之,则一而为而矣。夫自伏羲画乾而一之体立,继自尧舜传心而一之义彰。遐想孔子十五学圣,则必先学一矣。然近而禹皋伯益稷夔龙,远而商汤文武伊傅周召,无非所以学尧舜之学,则亦莫非所以一尧舜之一也,故孔子平生自尧舜以及列圣,凡所以诚意正心修身,所以齐家治国平天下,所以经纶大经、参赞大化而文献足徵者,信之极其笃,好之极其深,而求之极其敏,无非求夫此一之精微透彻而无内、浑沦统会而无外。功之专切,时之积久,不知到了何年月日,天牖神通,忽然开口叫个仁字出来,便把身心家国天下万世,一以贯之,无欠无余而成个大人之学。曰‘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。考之千古帝王而不谬,俟之万世圣人而不惑’,此其学也,岂不多学?此其识也,岂不多识?此其多学多识也,岂不皆是闻见?但非一以贯之,则漫然大舟之无舵,泛泛沧溟又何彼岸之登耶?在门之徒,惟曾子、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