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侯,下讫令尉,大小之官,且十万人,皆自汉所谓贤明忠正贵宠之臣也。莽之篡位,惟安众侯刘崇、东郡太守翟义思事君之礼,义勇奋发,欲诛莽。功虽不成,志节可纪。夫以十万之计,其能奉报恩,二人而已。由此观之,衰世群臣诚少贤也,其官益大者罪益重,位益高者罪益深尔。故曰:治世之德,衰世之恶,常与爵位自相副也。

  孔子曰:“国有道,贫且贱焉,耻也;国无道,富且贵焉,耻也。”诗伤“皎皎白驹,在彼空谷”,“巧言如流,俾躬处休。”盖言衰世之士,志弥洁者身弥贱,佞弥巧者官弥尊也。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同明相见,同听相闻,惟圣知圣,惟贤知贤。

  今当涂之人,既不能昭练贤鄙,然又却于贵人之风指,胁以权势之属托,请谒阗门,礼贽辐辏,迫于目前之急,则且先之。此正士之所独蔽,而群邪之所党进也。

  周公之为宰辅也,以谦下士,故能得真贤。祁奚之为大夫也,举雠荐子,故能得正人。今世得位之徒,依女妹之宠以骄士,借亢龙之势以陵贤,而欲使志义之士,匍匐曲躬以事己,毁颜谄谀以求亲,然后乃保持之,则贞士采薇冻馁,伏死岩穴之中而已尔,岂有肯践其阙而交其人者哉?

  潜叹第十

  凡有国之君,未尝不欲治也,而治不世见者,所任不贤故也。世未尝无贤也,而贤不得用者,群臣妒也。主有索贤之心,而无得贤之术,臣有进贤之名,而无进贤之实,此以人君孤危于上,而道独抑于下也。

  夫国君之所以致治者公也,公法行则轨乱绝。佞臣之所以便身者私也,私术用则公法夺。列士之所以建节者义也,正节立则丑类代。此奸臣乱吏无法之徒,所为日夜杜塞贤君义士之闲,咸使不相得者也。

  夫贤者之为人臣,不损君以奉佞,不阿众以取容,不堕公以听私,不挠法以吐刚,其明能照奸,而义不比党。是以范武归晋而国奸逃,华元反朝而鱼氏亡。故正义之士与邪枉之人不两立。而人君之取士也,不能参听民氓,断之聪明,反徒信乱臣之说,独用污吏之言,此所谓与仇选使,令囚择吏者也。

  书云:“谋及乃心,谋及庶人。”孔子曰:“众好之,必察焉;众恶之,必察焉。”故圣人之施舍也,不必任众,亦不必专己,必察彼己之为,而度之以义,或舍人取己,故举无遗失而政无废灭也。或君则不然,己有所爱,则因以断正,不稽于众,不谋于心,苟眩于爱,惟言是从,此政之所以败乱,而士之所以放佚者也。

  昔纣好色,九侯闻之,乃献厥女。纣则大喜,以为天下之丽莫若此也,以问妲己。妲己惧进御而夺己爱也,乃伪俯而泣曰:“君王年即耆邪?明既衰邪?何貌恶之若此而覆谓之好也?”纣于是渝而以为恶。妲己恐天下之愈进美女者,因白“九侯之不道也,乃欲以此惑君王也。王而弗诛,何以革后?”纣则大怒,遂脯厥女而烹九侯。自此之后,天下之有美女者,乃皆重室昼闭,惟恐纣之闻也。赵高专秦,将杀二世,乃先示权于众,献鹿于君,以为骏马。二世占之曰:“鹿。”高曰:“马也。”二世收目独视,曰:“丞相误邪!此鹿也。”高终对以马。问于朝臣,朝臣或助二世而非高。高因白二世:“此皆阿主惑上,不忠莫大。”乃尽杀之。自此之后,莫敢正谏,而高遂杀二世于望夷,竟以亡。

  夫好之与恶效于目,而鹿之与马者着于形者也,已又定矣。还至谗如臣妾之饰伪言而作辞也,则君王失己心,而人物丧我体矣。况乎逢幽隐囚人,而待校其信,不若察妖女之留意也;其辨贤不肖也,不若辨鹿马之审固也。此二物者,皆得进见于朝堂,暴质于心臣矣。及欢爱、苟媚、佞说、巧辨之惑君也,犹炫耀君目,变夺君心,便以好为丑,以鹿为马,而况于郊野之贤、阙外之士,未尝得见者乎?

  夫在位者之好蔽贤而务进党也,自古而然。昔唐尧之大圣也,聪明宣昭;虞舜之大圣也,德音发闻。尧为天子,求索贤人,访于群后,群后不肯荐舜而反称共、鲧之徒,赖尧之圣,后乃举舜而放四子。夫以古圣之质也,尧聪之明也,舜德之彰也,君明不可欺,德彰不可蔽也。质鲜为佞,而位者尚直若彼。今夫列士之行,其不及尧、舜乎达矣,而俗之荒唐,世法滋彰。然则求贤之君,哀民之士,其相合也,亦必不几矣。文王游畋,遇姜尚于渭滨,察言观志,而见其心,不谘左右,不诹群臣,遂载反归,委之以政,用能造周。故尧参乡党以得舜,文王参己以得吕尚,岂若殷辛、秦政,既得贤人,反决滞于雠,诛杀正直,而进任奸臣之党哉?

  是以明圣之君于正道也,不专驱于贵宠,惑于嬖媚,不弃疏远,不轻幼贱,又参而任之。故有周之制也,天子听政,使三公至于列士献典,良史献书,师箴,瞍赋,蒙诵,百工谏,庶人传语,近臣尽规,亲戚补察,瞽史教诲,耆艾修之,而后王斟酌焉,是以事行而无败也。

  末世则不然,徒信贵人骄妒之议,独用苟媚蛊惑之言,行丰礼者蒙愆咎,论德义者见尤恶,于是谀臣又从以诋訾之法,被以议上之刑,此贤士之始困也。夫诋訾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