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而穰侯免,袁丝进说而周勃黜。是以当涂之人,恒嫉正直之士,得一介言于君以矫其邪也,故上饰伪辞以障主心,下设威权以固士民。赵高乱政,恐恶闻上,乃豫要二世曰:“屡见群臣众议政事则黩,黩且示短,不若藏己独断,神且尊严。天子称朕,固但闻名。”二世于是乃深自幽隐,独进赵高。赵高入称好言以说主,出倚诏令以自尊。天下鱼烂,相帅叛秦。赵高恐惧,归恶于君,乃使阎乐责而杀,愿一见高不能而死。

  夫田常囚简公,踔齿悬泯王,二世亦既闻之矣。然犹复袭其败迹者何也?过在于不纳卿士之箴规,不受民氓之谣言,自以己贤于简、愍,而赵高贤于二臣也。故国已乱而上不知,祸既作而下不救。此非众共弃君,乃君以众命系赵高,病自绝于民也。

  后末世之君危何知之哉?舜曰:“予违,汝弼。汝无面从,退有后言。”故治国之道,劝之使谏,宣之使言,然后君明察而治情通矣。

  且凡骄臣之好隐贤也,既患其正义以绳己矣,又耻居上位而明不及下,尹其职而策不出于己。是以郄宛得众而子常杀之,屈原得君而椒、兰构谗,耿寿建常平而严延妒其谋,陈汤杀郅支而匡衡挍其功。

  由此观之,处位卑贱而欲效善于君,则必先与宠人为雠矣。乘旧宠沮之于内,而己接贱欲自信于外,此思善之君,愿忠之士,所以虽并生一世,忧心相皦,而终不得遇者也。

  考绩第七

  凡南面之大务,莫急于知贤;知贤之近途,莫急于考功。功诚考则治乱暴而明,善恶信则直贤不得见障蔽,而佞巧不得窜其奸矣。

  夫剑不试则利钝闇,弓不试则劲挠诬,鹰不试则巧拙惑,马不试则良驽疑。此四者之有相纷也,由不考试故得然也。今群臣之不试也,其祸非直止于诬、闇、疑、惑而已,又必致于怠慢之节焉。设如家人有五子十孙,父母不察精愞,则勤力者懈弛,而惰慢者遂非也,耗业破家之道也。父子兄弟,一门之计,犹有若此,则又况乎群臣总猥治公事者哉?传曰:“善恶无彰,何以沮劝?”是故大人不考功,则子孙惰而家破穷;官长不考功,则吏怠傲而奸宄兴;帝王不考功,则直贤抑而詐伪胜。故书曰:“三载考绩,黜陟幽明。”盖所以昭贤愚而劝能否也。

  圣王之建百官也,皆以承天治地,牧养万民者也。是故有号者必称于典,名理者必效于实,则官无废职,位无非人。夫守相令长,效在治民;州牧刺史,在宪聪明;九卿分职,以佐三公;三公总统,典和阴阳:皆当考治以效实为王休者也。侍中、大夫、博士、议郎,以言语为职,谏诤为官,及选茂才、孝廉、贤良方正、惇朴、有道、明经、宽博、武猛、治剧,此皆名自命而号自定,群臣所当尽情竭虑称君诏也。

  今则不然,令长守相不思立功,贪残专恣,不奉法令,侵冤小民。州司不治,令远诣阙上书讼诉。尚书不以责三公,三公不以让州郡,州郡不以讨县邑,是以凶恶狡猾易相冤也。侍中、博士谏议之官,或处位历年,终无进贤嫉恶拾遗补阙之语,而贬黜之忧。群僚举士者,或以顽鲁应茂才,以桀逆应至孝,以贪饕应廉吏,以狡猾应方正,以谀谄应直言,以轻薄应敦厚,以空虚应有道,以嚚闇应明经,以残酷应宽博,以怯弱应武猛,以愚顽应治剧,名实不相副,求贡不相称。富者乘其材力,贵者阻其势要,以钱多为贤,以刚强为上。凡在位所以多非其人,而官听所以数乱荒也。

  古者诸侯贡士,一适谓之好德,载适谓之尚贤,三适谓之有功,则加之赏。其不贡士也,一则黜爵,载则黜地,三黜则爵土俱毕。附下罔上者死,附上罔下者刑,与闻国政而无益于民者斥,在上位而不能进贤者逐。其受事而重选举,审名实而取赏罚也如此。故能别贤愚而获多士,成教化而安民氓。三代于世,皆致太平。圣汉践祚,载祀四八,而犹未者,教不假而功不考,赏罚稽而赦赎数也。谚曰:“曲木恶直绳,重罚恶明证。”此群臣所以乐总猥而恶考功也。

  夫圣人为天口,贤人为圣译。是故圣人之言,天之心也。贤者之所说,圣人之意也。先师京君,科察考功,以遗贤俊,太平之基,必自此始,无为之化,必自此来也。

  是故世主不循考功而思太平,此犹欲舍规矩而为方圆,无舟楫而欲济大水,虽或云纵,然不知循其虑度之易且速也。群僚师尹,咸有典司,各居其职,以责其效;百郡千县,各因其前,以谋其后;辞言应对,各缘其文,以覈其实,则奉职不解,而陈言者不得诬矣。书云:“赋纳以言,明试以功,车服以庸,谁能不让?谁能不敬应?”此尧、舜所以养黎民而致时雍也。

  思贤第八

  国之所以存者治也,其所以亡者乱也。人君莫不好治而恶乱,乐存而畏亡。然尝观上记,近古以来,亡代有三,秽国不数,夫何故哉?察其败,皆由君常好其所乱,而恶其所治;憎其所以存,而爱其所以亡。是故虽相去百世,县年一纪,限隔九州,殊俗千里,然其亡征败迹,若重规袭矩,稽节合符。故曰:虽有尧、舜之美,必考于周颂;虽有桀、纣之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