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,而于身家国天下之事不得其宜者。仁自有义也,于身家国天下之事得其宜,而后恰吾浑然一体之心,义即是仁也。故专言仁可,并提仁义可,止言致知格物可。
  
  致知格物之旨,孟子发之无余蕴。孟子言扩充四端,岂非致知?四端非悬空扩充,必有所在,如达之于其所忍、达之于其所为,岂非在格物?大学自明明德于天下递推,而要归在于致知格物。孟子七篇,无非言扩充四端,岂非以去圣人之世未远,近圣人之居,又甚而私淑诸人,不失圣人之学脉乎!
  
  吾人之良知,不过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。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触发,本在于身家国天下之物。则扩充其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良知,即在于格通身家国天下之物。宣王之不忍触发于觳觫之牛,今人之恻隐触发于将入井之孺子,四端触于身家国天下而发也。充不忍觳觫在于功及百姓,充乍见恻隐在于保四海,扩充四端即在于格通身家国天下也。曾孟之言,若合符节如此。
  
  常人大要于利害不涉之境,私意即不作主,偶尔感触,真性勃然发见。故齐宣之不忍发于堂下之牛。若利害关切,私意作主,欲辟土地、朝秦楚、莅中国而抚四夷,则兴甲兵、危士臣、构怨于诸侯,无所不用其忍矣。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,皆有怵惕恻隐之心,以非利害所涉之境,私意不作主故也。何不反而思之?吾人原有此真性,真性发见,恰恰浑然天地万物一体,则于分人分我计较胜负者,岂非利害之私耶?一为利害,即有所忍,岂不伤我真性耶?是有伤于人,即有伤于我。且其人未必受伤,而吾之真性受伤已多矣。圣人尽性以成圣人,吾人伤性至于为小人;圣人扩充以保四海,吾人不能扩充至于不足以事父母、不足以保妻子,呜呼,计亦左矣!
  
  夫今之不能浑然天地万物一体者,止是彼我两人不浑然一体也。彼我两人浑然一体,则天地万物无不浑然一体矣。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,岂非彼我两人哉?而怵惕恻隐之心,则浑然天地万物一体者也,故扩而充之,足以保四海。孩提之爱亲,稍长之敬兄,亦彼我两人耳,而爱敬之良知良能,则浑然天地万物一体者也,故曰此仁也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。今人彼我两人一体者其谁与!所以工夫切近,止在格通人我,随时随地,惟心之所到一一格通,有所不忍达之于所忍,有所不为达之于所为,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爱人不亲反其仁敬,久则人我之习见日融,真诚恻怛之心贯注伦物,爱敬油然,人己浑然,深造天地万物一体之实地,自得而居之安矣。然则求仁之学,舍格通人我又奚适哉!
  
  吾性浑然天地万物一体,故吾学在人伦日用中困勉力行格通人我者,所以困勉于人伦日用也。所恶于上毋以使下,所恶于下毋以事上,所恶于前毋以先后,所恶于后毋以从前,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,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。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,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,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,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,庸德之行庸言之谨,有所不足,不敢不勉,有余不敢尽,言顾行、行顾言,慥慥笃实,沉着恳到,则深造浑然天地万物一体之实矣。呜呼,慎毋蔑视困勉、妄希自然哉!
  
  浑然天地万物一体者,仁也。格通人我者,恕也。人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当下人我浑然一体。此所以求仁必在于恕。然或与拂意相遭而推之命运,不时诿之人情,不善怨天尤人,炽然于中,仍不浑然一体矣。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,然后尽强恕之功,而真心无渗漏。故反求诸己者,亦恕也。今学者但能笃求仁复性之志,而竭力强恕反求事己,妥当为之,犹觉不恳切;人情已允惬,自反犹觉未一体,如曾子之日省其身,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,如此诚切恳挚,则满腔恻隐,通体恻怛,去浑然一体之仁不远矣。故孟子曰: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。
  
  己所不欲而施于人,则人我之见炽然;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当下人我无间。行有不得而求于人,则人我之见炽然;行有不得反求诸己,当下人我无间。此所以求仁必在恕也。格物全是恕物,格则仁矣。
  
  恕须强,反求又所以强恕,或夺于利害胜负之私,或压于人我低昂之见,有明知己所不欲而施于人者,自我出之易,自人受之难;人加于我难堪,我加于人甚便,岂得不强?或任执拗之识,只见己是;或动胜负之见,坚护己非。有因行之不得而愈求人者,大人正己物正人之过,皆己之过,己实有未尽,安得不反求?
  
  强与求,皆圣人深细用功之言。学者当利害相干、人己相轧、凡情俗态相缠,非用勉强之全力不能恕。强之之久,则情渐平,不忍之心渐熟,虽不无利害之干,然据利而贻害,于人则不忍;虽不无人我之见,然矜己而求胜,于人则不忍;虽不能脱然于凡情俗态,然真心为习心所压,则又不忍如是,则不忍不勉强,亦不自知其为勉强矣。求如吹毛求疵,然其过始出,质之古人,觉已甚薄,絜之彼此之间,觉有多少情未平;推之情理之内,觉有多少精微未尽。在我少有不至,则人之应我为宜。然彼自无过,皆我之过,从前所执以为是者无一非过。能如